腊月初七,荆州城门口积了层薄雪。
守城的老兵呵着白气,不耐烦地用枪杆敲打马车厢壁:"路引拿出来!这年节底下,谁知道混进来的是什么阿猫阿狗——"
鎏金车帘忽地掀起,一柄乌木描金扇抵在老兵喉间。执扇的手指骨节分明,虎口处有道寸许长的旧疤。
"本世子这张脸,够当路引么?"
懒洋洋的声调惊得老兵倒退两步。玄狐大氅下露出半张俊脸,眉梢一粒朱砂痣红得扎眼。城头当值的校尉连滚带爬冲下马道:"不知睿王世子驾到,小的们该死!"
燕迟收回折扇,漫不经心掸去肩头落雪。余光扫过城墙告示——缉拿江洋大盗的公文右下角,有个极浅的指甲掐痕。
"听说张员外嫁女,酒席摆了三百桌?"他突然笑问。校尉愣神间,马车已碾着碎雪驶入城门,风中飘来后半句:"本世子专程来讨杯喜酒。"
马车转过街角,燕迟指尖一挑,从扇骨夹层抽出张薄绢。今晨刚到的密报上墨迹未干:"沈毅失踪前三日,曾在荆州沈宅现踪。"
酉时三刻,燕迟倚在悦来客栈天字房的窗边。城南忽然响起急促的梆子声,惊起满城寒鸦。
"走水啦!沈家老宅走水啦!"
他抓起大氅纵身跃出窗户,靴尖在屋脊青瓦上连点。火光映照下,沈宅西厢房的雕花窗棂正在扭曲变形,而东侧书房却门窗紧闭,窗纸上晃动着不止一道人影。
燕迟翻过院墙时,听见利刃破风的锐响。书房门扉洞开,满地碎瓷间躺着个锦衣男子,心口插着半截青玉簪。最古怪的是尸身右手被齐腕斩断,断口处焦黑如炭。
"第五个..."他蹲下身,突然捻起尸体衣襟上一粒冰晶。尚未化尽的六出霜花里,隐约透着丝腥气。
门外传来杂沓脚步声。燕迟闪身隐入帷帐,却见先进来的是个素衣少女。她蹲在尸体前毫不犹豫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紫红色的爪形淤痕。
"雪泥鸿爪?"少女喃喃自语时,燕迟瞳孔骤缩——二十年前晋王府七十三口暴毙,尸身上都有这个标记。
一支弩箭突然穿透窗纸。燕迟旋身挥扇击落箭矢,那少女却已灵猫般翻上房梁。第二支箭直奔他面门而来,他故意踉跄半步,箭锋擦着耳廓划过,带起一蓬血珠。
"姑娘好狠的心。"他捂着耳朵苦笑,"见死不救也就罢了,怎么还往暗器上淬麻药?"
梁上传来声轻笑:"世子爷装醉的本事,比传闻中差远了。"少女晃着个青瓷小瓶,"箭上干净得很,倒是您袖袋里的迷魂散..."
话音戛然而止。燕迟突然暴起,连人带帷帐扑向房梁。三道黑影撞破屋顶瓦片砸下来,刀光织成密网。素衣少女与他背靠背站着,手中银针寒芒点点。
"大理寺陈景之女陈墨。"她突然自报家门,"世子若想查清雪泥鸿爪,明日辰时醉仙楼见。"
破晓时分,燕迟摩挲着断手上残留的火药碎屑。这是朔西军特制的霹雳雷火,而昨晚那三个杀手使的,分明是北疆边军的破阵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