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未至,燕迟已倚在醉仙楼二层的雕花栏杆边,指尖转着一只空酒杯。
昨夜那场厮杀后,他特意换了身更招摇的绛紫锦袍,腰间玉佩金穗叮当作响,任谁看了都只当是个来喝花酒的纨绔子弟。跑堂的小厮刚端上第三坛梨花白,楼梯口便传来一阵环佩轻响。
"世子好雅兴。"陈墨一袭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了支素银步摇,怀里却抱着个与装扮极不相称的乌木匣子,"大清早的,就要借酒浇愁?"
燕迟晃了晃酒杯,故意让醉意染上眼角:"陈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些皇亲国戚啊,愁得就是钱多得花不完。"他忽然倾身向前,酒气拂过她耳畔,"比如昨夜那三个刺客,雇一个就得五百两雪花银呢。"
陈墨面不改色地推开他,将木匣横在两人之间:"那世子不妨猜猜,这匣子里的东西值多少条人命?"
匣盖掀开的刹那,燕迟转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里面整齐码着三卷泛黄的军报——正是三年前朔西军与北狄在赤狼谷交战的记录,而最上面那卷边角处,赫然印着个焦黑的指印。
"建安十二年腊月初七。"陈墨指尖轻点那个日期,"沈毅失踪前三天,这批军报被人从兵部调阅过。"她突然抽出最底下那张残页,"有趣的是,现存档案里独缺记载右翼军动向的这页。"
燕迟眯起眼睛。那残页上的火漆印分明是睿王府专用的玄鸟纹,而当时掌管右翼军的,正是他那位已经"战死"的二叔——晋王麾下头号悍将薛晟。
"姑娘对本世子倒是了解得很。"他忽然轻笑,袖中滑出半枚青铜虎符压在残页上,"不如说说,大理寺卿的孤女为何要查军中旧案?"
陈墨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燕迟知道她认出来了——这是晋王府亲卫才有的子母符,而她父亲陈景当年,正是拿着另外半枚母符死在诏狱。
楼外忽起喧哗。燕迟余光瞥见对面茶肆闪过几道黑影,陈墨却已"哗啦"抖开一幅绢布。那是张荆州城防图,但上面用朱砂标出的七处暗记,连他这个朔西军少帅都未曾见过。
"沈毅在荆州暗中经营十年,这些是他留下的暗道。"她突然压低声音,"昨夜尸首右手上的火药残渣,世子可验出什么了?"
燕迟正要答话,窗外骤然射进三支弩箭!他旋身踢翻酒桌挡在陈墨身前,箭矢"夺夺夺"钉入木板,箭尾竟都缠着正在燃烧的火绳。
"霹雳雷火箭!"陈墨惊呼的同时,燕迟已揽住她的腰撞破屏风滚向里间。身后爆开的气浪将木匣碎片掀得满天飞,那几卷军报在火焰中瞬间化作灰烬。
浓烟中传来利刃出鞘声。燕迟反手拔出藏在靴筒的短刀,格住迎面劈来的弯刀时,虎口被震得发麻——这是北狄武士惯用的弧月刀!
"低头!"
他闻声后仰,三枚银针擦着鼻尖射入刺客咽喉。陈墨不知何时攀上了房梁,手中丝线一扯,那几具尸体竟诡异地手舞足蹈起来,吓得后续冲进来的杀手连连后退。
燕迟趁机劈手夺过一柄弯刀。不同于中原武功的路数,他每一刀都带着朔西军特有的劈砍之势,刀锋过处血溅三尺。最后一个黑衣人见势不妙正要咬破毒囊,陈墨甩出的丝线已缠住他下颌。
"留活口!"燕迟大喝。
可惜迟了半步。那人脖颈上突然浮现蛛网般的紫红血丝,转眼间便气绝身亡。陈墨蹲下身扯开刺客衣领,露出锁骨处熟悉的爪形淤痕。
"雪泥鸿爪..."她与燕迟同时出声。
楼下的厮杀声渐近,燕迟突然抓住陈墨手腕:"姑娘现在信了?要查这案子,我们缺一不可。"他沾血的手指在她掌心画了个符文,"今夜子时,带着你父亲留下的东西来城隍庙——如果你还想知道陈大人当年为何要私调晋王案卷宗的话。"
陈墨猛地抬头,却见燕迟已纵身跃出窗外。他紫衣翻飞的身影掠过屋檐时,一片燃烧的军报残页恰好飘落,上面隐约可见"薛晟""通敌"几个焦黑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