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纸人》
农机站的挂钟敲了六下,赵建国抬头看了眼窗外。天阴沉得像是浸了墨,远处山脊上压着铅灰色的云,风卷着枯叶在土路上打旋。他皱了皱眉,抓起油腻的工作服擦了擦手上的机油。
“老赵,今天别走石桥那条路了。”同事老李递过工具箱,压低声音,“前几天有人在那儿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赵建国嗤笑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迷信?”他跨上那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链条咔咔作响,“我走了十几年夜路,怕个鬼?”
老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往他手里塞了张皱巴巴的黄符:“带着吧,宁可信其有。”
赵建国随手塞进裤兜,蹬车离开。
天色越来越暗,风裹着湿气扑在脸上,像某种黏腻的触手。赵建国抄了近路,拐上那座多年无人走的旧石桥。桥面青苔斑驳,石缝里钻出几丛野草,桥下的河水黑黢黢的,泛着一股腥臭味。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那个女孩。
她站在桥头,穿着件褪色的红棉袄,怀里抱着个破旧的布娃娃。女孩低着头,乌黑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露出的皮肤白得瘆人。
“叔……”她的声音像是从水里挤出来的,“能带我过桥吗?”
赵建国心里一紧,下意识捏紧刹车。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小女孩?可还没等他多想,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上来吧!”他冲女孩喊。
女孩没说话,轻飘飘地爬上后座。赵建国蹬车时,忽然觉得后座沉得离谱,像是载了块石头。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后座空空如也。
可当他转回头,后视镜里却清清楚楚映出女孩的身影。她仍然低着头,布娃娃的纽扣眼睛在雨夜里泛着诡异的光。
过了桥,女孩忽然伸手一指:“叔,去我家喝碗姜汤吧,雨太大了。”
赵建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桥头不远处竟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隐约能看见一座老式宅院的轮廓。他本想拒绝,可雨越下越大,冷得他直打哆嗦。
“行,那就打扰了。”
老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里飘出一股陈年的霉味,混着某种古怪的甜腥气。堂屋里点着几根白蜡烛,烛火摇曳,照得墙壁上的影子扭曲变形。
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三碗白米饭,每碗饭上都直直插着一双筷子。
赵建国心里咯噔一下——这分明是给死人供的“倒头饭”!
“叔,喝汤。”女孩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赵建国接过碗,低头喝了一口,腥味直冲脑门。他强忍着恶心咽下去,眼角余光却瞥见碗底沉着什么东西——
一片灰白色的指甲。
他猛地抬头,却发现女孩已经不见了。堂屋里静得可怕,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丫头?”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就在这时,他听见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他壮着胆子走过去,撩开布帘——
烛光下,一张破旧的木床上,整整齐齐躺着三具尸体。
最左边是个中年男人,脸色青紫,脖子上缠着麻绳;中间是个女人,腹部高高隆起,像是怀着孩子;最右边是个小女孩,穿着褪色的红棉袄,怀里抱着个布娃娃。
她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叔……”她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汤好喝吗?”
赵建国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往外跑。可门不知何时已经锁死,任凭他怎么撞都纹丝不动。
“砰!”
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桥下的泥地里,天已经蒙蒙亮了。自行车歪在一旁,后座上整整齐齐摆着三沓冥币。
远处,晨练的村民惊恐地看着他:“老赵!你怎么睡在这儿?这地方……”
“这地方怎么了?”赵建国声音发抖。
“这是二十年前那户办**的人家投河的地方啊!”
后来村里老人告诉他,二十年前,有户人家给死去的儿子办**,新娘是个外地姑娘,被活活勒死后和死人拜堂。可下葬那天,新娘的妹妹——一个穿红袄的小女孩——突然冲出来,抱着姐姐的棺材哭喊。
结果,全家被愤怒的村民逼着跳了河。
“从那以后,每逢大雨夜,就有人说看见桥头有个穿红袄的小女孩……”老人叹了口气,“她专找骑车的人带她过桥,带去她‘家’喝汤。”
赵建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乌青的勒痕,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紧紧攥过。
而他的自行车后座,从此再也不敢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