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借船》
凌晨三点,张老四划着小木船驶向水库中央。
浓雾像一锅煮沸的牛奶,将整个世界吞没。船桨拨开水面时,发出黏腻的"咕叽"声,仿佛水下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搅动。他拧亮矿灯,光束在雾中劈开一道惨白的通道,照亮漂浮的枯枝——那些枝杈扭曲伸展,像极了溺死者的手指。
"见鬼的天气。"张老四嘟囔着去摸腰间的酒壶,却摸到一团湿滑的水草。他咒骂着甩手,水草却黏在掌心,仔细看才发现是一缕长发,末端还连着块惨白的头皮。
远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水。
哭声就是从那时响起的。
细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是被水呛住的幼猫。张老四循声调转船头,在雾霭最浓处看见一条半沉的舢板。船帮上扒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浑身湿透,怀里死死抱着条金鳞大鲤鱼。
"叔......"男孩抬起头,月光下他的脸浮肿发青,眼白布满血丝,"送我回芦苇荡吧。"
张老四的后颈汗毛倒竖。那鱼鳃一张一合,可鱼眼里嵌着的分明是颗人类臼齿。但当他眨眼再看,又变回了普通的鱼眼。
"这大半夜的,你......"
"阿爷在等我。"男孩突然咧嘴笑了,嘴角裂开暗红的血口,"他说给好心人谢礼。"说着把鱼塞过来。鱼鳞刮过掌心时,张老四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根本不是鱼鳞的触感,倒像是......泡软的指甲盖。
船越往荡子里划,水温越低。张老四的矿灯突然照到水下——
浑浊的水中,赫然矗立着成片的骸骨"珊瑚"。人骨与鱼骨缠绕生长,肋骨间卡着生锈的铜镜,骷髅眼眶里游动着发光的怪鱼。最深处有顶腐烂的花轿,轿帘随水流飘动,露出里面端坐的红衣身影。
船桨突然碰到什么硬物。张老四俯身,正对上一张肿胀的人脸。那具女尸穿着残破的嫁衣,右手腕处有道整齐的断口——像是被利器切下的。她突然睁开眼,腐烂的眼皮下钻出几只透明的小虾。
"哗啦!"
数十条惨白的手臂破水而出,疯狂摇晃小船。那些手臂上布满鱼咬的伤痕,手腕处都系着褪色的红绳。
张老四抡起船桨猛砸,直到手臂酸麻才冲出重围。划到浅滩时,船底突然传来"咚"的撞击声。他颤抖着掀开舱板——
那条"鱼"正在霉烂的渔网里扭动。晨光下现出原形:一只高度腐烂的人手,指缝间粘着金箔般的鳞片。手腕断面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咬断的。五根手指突然痉挛着张开,露出掌心嵌着的金镯子——内侧刻着"永结同心"。
回家后,张老四发现女儿小荷坐在镜前梳头。梳齿间缠满水草,地上散落着几粒珍珠——可他们家从没有过珍珠首饰。
"爹,刚才有个姨姨帮我编辫子。"小荷转过头,她湿漉漉的发梢系着根红绳,绳结样式和那些水鬼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最恐怖的是妆匣里多出的金镯子——正好能对上那只断手的尺寸。
三个月后的深夜,张老四被哭声惊醒。窗外浓雾弥漫,码头边站着个穿红袄的小女孩,怀里抱着条金鳞闪烁的"鱼"。
"叔......"熟悉的声音穿透雾气,"能送我回芦苇荡吗?"
他冲下楼时,看见小荷的床单上全是水渍,枕边放着那只金镯子。而远处的湖面上,几十盏幽绿的灯笼正随波浮动,像一群等待赴宴的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