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京兆府衙门外,天还未亮透,已是人头攒动。
百姓们呵着白气,伸长了脖子,都想亲眼看看,那位一夜之间被抄了满门的镇北侯府孤女,今日究竟会落得个何等凄惨的下场。
“升堂——”
惊堂木一拍,声如炸雷,满堂嘈杂瞬间被压得鸦雀无声。
京兆府少尹李少尹,正是从皇商周掌柜口中招出的太子党羽之一。
此刻,他端坐堂上,看着阶下那道纤弱却笔直的身影,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与不耐。
“堂下何人?”
“清沅郡主,叶凝芷。”
叶凝芷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声音不高,却如冷泉滴石,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前来喊冤。”
“喊冤?”
李少尹发出一声嗤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抓起惊堂木,狠狠一拍!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你那听雨轩,名为茶楼,实为藏污纳垢之地!来人,将从听雨轩搜出的铁证呈上来!”
两名衙役吃力地抬上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当众打开。
里面,是一只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的物事,显得贵重而神秘。
李少尹站起身,对着堂下围观的百姓,声如洪钟地宣告:
“诸位都看清楚了!”
“此物,乃是从清沅郡主卧房的暗格之中搜出!”
“此乃宫中秘制的剧毒香料‘梦三更’!无色无味,只需点燃一丝,便可令人在睡梦中悄然毙命,无迹可寻!”
他的声音充满了正义的控诉。
“此等阴毒之物,若非心怀叵测,意图谋害朝中重臣,又怎会私藏于闺房之内?叶凝芷,你罪证确凿,还有何话可说!”
话音落下,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恐的倒吸冷气之声。
谋害朝臣!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然而,叶凝芷的目光落在那包所谓的“毒物”上,眼神平静得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府衙之外,忽有喧哗。
一道通传声,尖锐地划破了堂上的沉闷。
“三皇子殿下驾到——”
满堂皆惊!
李少尹更是魂飞魄散,几乎是从椅子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地跪地相迎。
只见凌不疑一身玄衣,面沉如水,陪着一位身穿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皇子,缓缓步入公堂。
“李少尹,不必多礼。”
三皇子摆了摆手,目光好奇地在堂上扫了一圈,像个无意间闯入的看客。
“本王与凌将军去西市寻一只波斯猫,听闻这里在审什么奇案,便顺道进来看看,没打扰你办案吧?”
“不……不敢,殿下言重了!”
李少尹的额头冷汗涔涔,他想不通,三皇子怎么会和凌不疑这个活阎王搅和到了一起!
凌不疑的目光冷冷扫过他,最后落在叶凝芷身上时,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示意。
一切,皆按计划行事。
三皇子的注意力,却瞬间被堂中那包“证物”散发出的异香吸引了。
“咦?”
他竟甩开随从,快步上前,凑到那包香料前,深深嗅了一口!
“这……这是……”
“殿下!万万不可!”
李少尹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冲过去阻止,“此乃剧毒之物,沾之即死啊殿下!”
“剧毒?”
三皇子闻言,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少尹,而后,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李少尹,你可知孤为了寻此物,花了多少心血?你竟说它是剧毒?”
他收敛笑容,神色陡然一肃。
“此物名为‘安息茴’,乃西域奇香,三年只得一两,有凝神静气、安抚心神之奇效!因其安神之效太过,寻常人用了容易嗜睡,才被列为贡品,由内廷专管!”
三皇子指着那香料,字字珠玑。
“此物非但无毒,更是千金难求的安神至宝!孤的书房里,就常燃此香!何来剧毒一说?”
“什……什么?”
李少尹彻底懵了,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围观的百姓更是炸开了锅,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是宝贝,不是毒药啊!”
“我的天,这京兆府是怎么办案的?差点把宝贝当毒药,冤死好人!”
“我看不是糊涂,是有人故意栽赃!”
李少尹面如死灰,还想强辩:“殿下……殿下明鉴,或许……或许只是气味相似……”
“还在狡辩!”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厌恶,转向衙役:“取一碗清水来!”
清水端上。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三皇子竟亲手捏起一撮“安息茴”,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
那香料遇水即溶,整碗清水瞬间化作澄清的碧绿之色,一股更为清雅的幽香弥漫开来。
而后,他看都未看李少尹一眼,竟端起那碗水,一饮而尽。
“砰!”
他将空碗重重顿在桌上。
“如何?”
他对着目瞪口呆的李少尹,笑意冰冷。
“本王,可有中毒的迹象?”
真相,已无需多言。
这一耳光,隔空狠狠扇在了东宫太子的脸上!
“噗通!”
李少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对着三皇子拼命磕头。
“殿下饶命!是微臣有眼无珠!是微臣查案不明,请殿下降罪!殿下饶命啊!”
叶凝芷自始至终,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场由她亲手导演的好戏。
直到此刻,她才缓缓上前,对着三皇子与凌不疑微微福了一礼。
而后,她转身,目光落在魂不附体的李少尹身上,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告诫:
“李少尹,下一次构陷的罪名,最好找个懂行的人来编。”
说罢,她再不看堂上任何一人,转身飘然而去,只留给众人一个孤高清绝,深不可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