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没有理会还在地上哭嚎的宣皇后,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拖下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情分的冷漠。
“不!陛下!陛下——!”
宣皇后的哭喊被堵在了喉咙里,两名内侍上前,一左一右,将她强行架了起来。
她绝望地看着龙椅上那个冷酷的男人,看着满殿噤若寒蝉的臣子。
最后,她的目光,没有怨毒,也没有恨意,只是无比悲哀地落在了那个被拖出去的,曾经是她骄傲的儿子身上。
那不是一个皇后在看一个废太子。
那只是一个母亲,在看自己走上绝路的孩子。
她没有再看叶凝芷一眼。
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错不在任何人。
只在她的儿子,亲手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宣皇后喉头一甜,一口气没上来,头一歪,竟是当场悲恸过度,晕了过去。
一场盛大的万寿宴,最终以太子被废,宣氏覆灭,皇后晕厥的闹剧收场。
朝堂之上最大的那颗毒瘤,以一种最惨烈、最公开的方式,被连根拔起。
所有人都被这雷霆手段震慑得魂不附体。
当禁军清理着殿内的狼藉,当官员们战战兢兢地散去时,他们看向叶凝芷和凌不疑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同情,也不是欣赏。
而是敬畏。
是发自骨髓深处的,对强者的敬畏。
……
御书房。
龙涎香的味道,驱散了紫宸殿沾染上的血腥与油腻。
这里温暖而安静,仿佛与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风暴,隔了两个世界。
文帝换下了一身龙袍,只穿着明黄色的常服,靠在软榻上,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看着并肩站在下方的叶凝芷和凌不疑,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坐吧。”
他指了指一旁的锦凳。
内侍总管王钦连忙搬来凳子,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御书房赐坐,这是何等的殊荣!
“谢陛下。”
两人依言坐下,身姿依旧挺拔。
“太子那波操作,真是把朕给气笑了。”
文帝揉着眉心,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朕给了他十三年的时间,给了他最好的老师,给了他储君之尊,结果……呵呵,养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还学人家玩权谋,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简直是求锤得锤!”
他看向叶凝芷,眼神里终于带上了几分暖意。
“凝芷啊,你这一手,玩得漂亮。”
“釜底抽薪,引蛇出洞,最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朕要是太子,被你这么算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叶凝芷微微垂眸,轻声道:“陛下谬赞,若非陛下与凌将军信任,凝芷万万不敢行此险招。”
“这丫头,还谦虚上了。”
文帝失笑,指了指一旁的凌不疑。
“还有你,不疑。”
“你小子,平时闷得像个葫芦,一肚子坏水都用在这儿了。”
“那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证,还有你最后呈上的真账本,时机掐得是真准啊。”
“你们俩这配合,一个递刀,一个捅人,天衣无缝,简直可以原地出道了。”
凌不疑面无表情,拱手道:“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
“行了行了,少跟朕来这套官话。”
文帝摆摆手,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落寞和感慨。
他看着叶凝芷,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故去的镇北侯夫妇。
“朕还记得,你爹当年,也是这般风采。”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你娘呢,性子烈,眼里揉不得沙子,谁要是敢贪我大乾一粒米,她能追着人家骂三天三夜。”
文帝的声音,染上了一层追忆的温柔。
“朕欠你们叶家的,太多了。”
“凝芷啊,”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郑重起来,“朕知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心思都大得很。”
“之前朕提过婚事,是想给你一个依靠。”
“但现在看来,你,不需要任何人的依靠。”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朕若是一道圣旨把你们绑在一起,反倒是委屈了你们。你们的路,自己走,朕信你们,能走得比谁都好。”
这番话,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叶凝芷心中一动,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帝王。
她看到了一个帝王的深沉算计,也看到了一个长辈的真心关怀。
她与凌不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
他们之间的感情,不需要任何外力的捆绑。
“多谢陛下成全。”
两人异口同声。
文帝欣慰地点点头,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房一侧的暗格前。
他摸索片刻,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整面墙的书架,竟然从中分开,露出了后面的密室。
文帝从里面捧出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御案上。
盒子古朴,上面没有任何雕花,却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之气。
文帝打开了盒盖。
一枚通体乌黑,状如猛虎下山的兵符,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绸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