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凝芷并非自然醒,而是被一阵呛人的焦糊味活活熏醒的。
“咳……咳咳!”
她猛地坐起,心头一紧,还以为是柴房走水。
浓烟的源头,在院子中央。
苏暮雨竟在院中生了火。
火堆上,一根削尖的树枝穿着几块东西,正滋滋地冒着黑烟,散发出一种……堪比毒药的诡异气味。
而那个红衣杀神,正用一根木棍,面无表情地拨弄着那堆已然炭化的不明物体。
叶凝芷眼角狠狠一抽。
她确定自己没看错。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暗河第一杀手,此刻正一本正经地,在炼制某种致命毒物。
片刻后,苏暮雨似乎认为“火候已到”。
他取下那串黑炭,对着上面吹了吹,然后,神色如常地咬下一大口。
“咔嚓。”
清脆得不似在吃食物,倒像是在嚼石头。
叶凝芷牙根一阵发酸。
苏暮雨面不改色地咀嚼着,仿佛那是什么山珍野味,而非一块能把人活活噎死的炭。
他咽下后,将树枝递向了叶凝芷。
意思再明白不过。
轮到你了。
叶凝芷的目光落在那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炭上,喉咙发干。
她毫不怀疑,这东西吃下去,自己可以立刻重开一局。
可她敢拒绝吗?
不敢。
叶凝芷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走上前,颤巍巍地取下最小的一块。
凑近一闻,纯正的焦糊味,还夹杂着昨日干粮的馊味。
原来原材料是干粮。
她闭上眼,抱着奔赴黄泉的决心,用门牙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
“咯!”
牙,差点当场阵亡。
又硬,又苦,又涩。
那股味道顺着喉咙冲下去,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她死死忍住当场吐出来的冲动,将那一点碎屑艰难地咽下,抬起头,正好对上苏暮雨探究的视线。
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分明在问:味道如何?
叶凝芷很想告诉他,哥,咱这手艺,下毒都不用另外配药了,直接烤干粮就行。
看着苏暮雨又拿起一块,准备继续享用这“致命武器”,叶凝芷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再这么下去,不等万蛊门追来,她就得先被这个男人的厨艺送走。
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为了这个男人的胃。
她定了定神,迎着那冰冷的视线,站了出来。
“苏公子。”
苏暮雨抬眼,眸中带了丝询问。
“有事?”
“为了我们日后……能更好地合作。”叶凝芷斟酌着用词,语气放得极缓,极诚恳,“也为了公子的身体康健。”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火堆,最终落在他手里那块黑炭上。
“这等杂事,可否交由我来?”
苏暮雨持着黑炭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垂眸,看着自己手中这块烤得面目全非的干粮。
二十年来,这是他最熟悉的食物。
果腹,便捷。
他从未觉得有何不妥。
可现在,这个女人,用一种……他读不懂的、混杂着同情与坚决的眼神看着他,说要接管“杂事”?
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有人敢当面质疑他……赖以生存的方式。
院中的空气,倏然绷紧。
叶凝芷屏住呼吸,心脏悬到了嗓子眼。
完了,是不是话说重了?
这男人不会因为这点可笑的自尊心,一剑劈了她吧?
苏暮雨沉默了很久。
久到叶凝芷的膝盖都开始发软,考虑要不要跪下认错。
终于,他动了。
他缓缓地,将手里那块只咬了一口的黑炭,扔进了火堆。
黑炭落入火焰,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响,化作了灰烬。
一个无声的默许。
叶凝芷心中巨石落地,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她赌对了!
就没有人的胃,能拒绝真正的食物,杀手也不行!
“那……苏公子,我们可有采买的银钱?”她趁热打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苏暮雨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回了主屋。
片刻后,他走出来,几枚铜板从他指间弹出,落在石桌上,发出几声清脆的撞击声。
叮,叮当。
然后,滚落在叶凝芷的脚边。
叶凝芷:“……”
就这几文钱?
买根葱都不够吧。
她看着地上那几枚少得可怜的铜板,再看看苏暮雨那张“我已倾囊相助”的冰山脸,大厨梦瞬间碎了一地。
这男人,也太抠了!
然而,苏暮雨显然不觉得自己抠。
他扔下钱,便重新在石桌旁坐下,闭目养神,一副“钱给你了,事归你了”的甩手掌柜姿态。
叶凝芷弯腰,将那几枚铜板一一捡起,在手心里攥紧。
行吧。
有,总比没有强。
经费有限,更能体现她的价值。
她抬眼,望向院外那片郁郁葱葱的山林,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她就不信了。
凭着这点启动资金和她满脑子的知识,还不能让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抠门杀手,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