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费见底,但叶凝芷的行动力却烧到了顶点。
她将那几枚铜板视若珍宝地贴身收好,又从昨日的杂物堆里,翻出个破旧的竹篮。
“苏公子,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
她朝院中那道红色的影子喊了一声,也不等回应,脚步轻快地踏出了院门。
她前脚刚消失在门外,后脚,石桌旁的苏暮雨便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幽深难辨。
下一瞬,他的人影淡去,如一缕被风吹散的红烟。
……
叶凝芷当然知道苏暮雨在跟着。
那道冰冷的视线,自她出院门起,便如附骨之疽,钉在她的背上。
她却佯作不知。
这是试探,也是身为杀手的本能,她懂。
而她要做的,就是用行动证明,自己是一把有用的刀,不是一把会反噬主人的匕首。
镇上唯一的小杂货铺。
她用两枚铜板,换了最廉价的粗盐和一小撮香料。
老板见她眼生,衣着朴素,却眉眼干净,动了恻隐之心,额外送了她一把干辣椒。
叶凝芷连声道谢,郑重收下。
剩下的铜板,她一枚未动。
那是过河的钱,得留着。
她没在镇上逗留,提着篮子,一头扎进了院后的山林。
这座山,于她而言,就是一座尚未开采的金矿!
凭着原主那点浅薄的草药记忆,再混合她前世从各种求生节目里“云”来的知识,叶凝芷竟真挖到了宝。
鲜嫩的蕨菜,肥硕的菌菇,还有一种带着特殊香气的野菜。
溪边石缝里,她甚至还刨出了几株野姜和野蒜。
叶凝芷简直想叉腰大笑。
“我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生存小天才!”
她将竹篮塞得满满当当,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不远处的树冠之上,苏暮雨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看着她熟稔地辨认那些他或认识、或闻所未闻的草木。
她的手法很巧,只取嫩芽,不伤根茎,仿佛对这片山林怀着某种敬意。
她脸上挂着的,是一种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喜悦。
像个寻到满筐松果的松鼠。
苏暮雨的心,像被投入一颗石子,本已死寂的湖面,荡开一圈陌生的波纹。
这个女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预知,坚韧,如今,又添了一项百草知识。
她像一个谜团构成的漩涡,让他身不由己地,想要沉下去,一探究竟。
……
当叶凝芷提着她的战利品回到院子时,苏暮雨已然端坐原位,仿佛从未离开。
叶凝芷将采来的山货在溪边细细洗净。
然后,真正的表演开始了。
几块石头,被她利落地搭成一个简易灶台。
生火,烧水。
野菜焯水去涩,菌菇撕成小块,野姜野蒜被石块砸碎,辛辣的香气瞬间迸发。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很快,一股霸道的香气,开始在院中弥漫。
那是菌菇的鲜,野菜的清,混合着姜蒜的辛辣,交织成一股活色生香的味道。
这股味道仿佛有生命,蛮横地冲进鼻腔,将这院中沉积多年的腐朽与死寂,尽数驱散。
闭目养神的苏暮雨,鼻翼无法自控地翕动了一下。
香。
他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字。
他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再闻过这种,被称之为“饭菜”的气味。
他睁开眼。
那个女人正蹲在灶台前,用一根木棍,专注地搅动着一口破锅。
锅里咕嘟作响,白色的蒸汽升腾,模糊了她的侧脸,只勾勒出她亮得惊人的眼眸,和微微上翘的嘴角。
午后的阳光落在她身上,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这一刻的她……
苏暮雨的视线,仿佛被烫了一下,猛地收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停,又重重落下。
他对自己说,这只是食物的气味,引起的正常反应。
这个女人,只是一个有价值的工具。
仅此而已。
“苏公子,可以吃饭了!”
叶凝芷清脆的声音,像一只跳跃的麻雀,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眼。
石桌上,摆着两只破碗。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野菜菌菇汤,汤色奶白,飘着翠绿与菌菇的褐色。
旁边,还有几个用粗面混合野菜末烤出的杂粮饼,焦黄喷香。
饭菜简单,甚至堪称简陋。
可那扑面而来的香气,那氤氲不散的热气,却让这个破败的院子,第一次,升起了某种名为“人气”的东西。
让这个囚笼般的院子,第一次,有了一点“家”的错觉。
叶凝芷递来一双她刚用溪水反复冲洗过的筷子,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
“尝尝?我的手艺,尚可?”
苏暮雨看着眼前的饭菜,又看看她那双仿佛盛着星光的眼睛。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