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权力更迭,在血腥中高效落幕。
苏昌河坐上了那张浸染历代大家长威严的太师椅,新王登基,以空气里尚未散尽的血气为礼炮。
三大家族的根基被连根拔起。
无数被藏匿的财富、秘籍与资源,一夜之间,尽数归于新王麾下。
这是一场饕餮盛宴。
而苏暮雨,作为新王最锋利的刀,负责执行最彻底的清算。
他亲自带人查抄了慕家主的密室。
密室中,夜明珠的光晕流淌在金银堆上,足以让江湖疯狂。
苏暮雨的眼神却未曾停留分毫。
这些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他眼中与路边石子无异。
他的脚步无声,踩在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上,目光锐利,寸寸扫过墙壁的每一处缝隙。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墙角一个毫不起眼的暗格。
位置太过刁钻,藏于一块砖石之后,与周围的纹路浑然一体。
若非他这种对机关杀阵浸淫多年的人,即便将这里翻个底朝天,也无法发现。
他伸出手指,在砖石边缘几处微不可查的凸起上,以特定的韵律与力道轻轻叩击。
机括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暗格应声开启。
里面没有金银,也无神功秘籍,只有一个巴掌大小、样式古朴的檀木盒。
一种无法言说的直觉,让苏暮雨的心,在那一刻微微下沉。
他将盒子收入怀中,转身离开了这座满是贪婪与腐朽的密室。
当他回到医堂时,叶凝芷正带着几个新收的学徒,整理着从三大家族府库中收缴的珍稀药材。
如今的医堂,已是暗河内最炙手可热,也最无人敢惹的所在。
她一身青裙,眉眼专注,让这间充斥药草清香的屋子,成了暗河这片血色沼泽中唯一的净土。
“回来了?”
她见他进来,便笑着迎上,习惯性地想替他掸去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可当她的目光触及苏暮雨手中那个檀木盒时,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
她从那盒子上,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被岁月尘封的怨气。
苏暮雨没有说话,只是将盒子递给了她。
叶凝芷接过,并未立刻打开。
她将盒子凑到鼻尖,闭上眼,极轻地嗅了嗅。
片刻后,她睁开眼,脸色微变。
“这盒中之物,是用‘七日绝’的墨写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挥手遣退了左右的学徒。
苏暮雨眼中闪过一丝询问。
“一种极其歹毒的秘术。”叶凝芷解释道,“用七种至毒草药混合兽血制成墨,写下的字迹会在一个时辰内消失。七日之内,若无特制药水显影,墨迹便会与空气彻底交融,神仙难寻。”
她顿了顿,神色凝重。
“而且,这种墨水,只有万蛊门和曾经的无双城才有。”
她转身快步走进内堂,在一排排药柜中精准找出几味药材,迅速调配。
很快,她便端着一碗泛着淡琥珀色的药液出来。
苏暮雨已经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信纸,上面果然空无一字。
叶凝芷将信纸在桌上轻轻铺平,而后将碗中的药液,均匀地倾倒在羊皮纸上。
奇迹发生了。
原本空白的纸面,琥珀色的药液所到之处,缓缓沁出了一行行秀气却笔力暗藏的字迹。
那墨色极深,带着一种陈旧的血腥感。
苏暮去垂眸看去。
只一眼。
他整个人的气息,骤然冰封。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冷漠,而是一种从骨髓深处蔓延开的、死寂的冰寒。
时间在他周身陷入了凝滞。
信,出自十几年前的慕家主之手,写给当时苏家的家主。
信中,详细记述了一桩震惊江湖,却被刻意掩埋的血案。
无剑城,卓家。
一个曾以剑闻名、名声鹊起的江湖世家。
城主卓雨落,更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剑道宗师,隐有挑战武林第一势力“无双城”的势头。
然后,一夜之间,满门被灭。
江湖传言,卓家树大招风,惹上了不知名的仇家。
可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在描绘一个截然不同,却血腥百倍的真相。
——灭掉卓家的,根本不是什么仇家,正是当时如日中天的无双城!
他们畏惧卓雨落的剑,畏惧无剑城的崛起会动摇他们“天下第一”的虚名。
于是,他们用重金和一本失传的剑谱,勾结了暗河。
里应外合,设下毒计。
一夜之间,将整个无剑城,化作了人间炼狱。
信的末尾,是慕家主得意又轻蔑的字句:
“卓家上下三百一十三口,尽数屠戮,无一活口。可惜,让卓家那个不足十岁的小儿子侥幸逃脱,不过那竖子身中无双城秘毒‘焚心’,又坠下万丈悬崖,断无生理。无双城允诺之物,望兄台早日兑付。”
轰。
苏暮雨的世界,塌了。
那个不足十岁的小儿子。
身中‘焚心’剧毒。
坠下万丈悬崖。
每一个字,都化作滚烫的烙铁,在他记忆深处烙下狰狞的印记。
那个他以为早已遗忘,早已被“苏暮雨”这个身份彻底掩盖的过去,伴随着胸口那道狰狞疤痕传来的剧痛,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他不是孤儿。
他不是苏暮雨。
他是卓家最后的血脉。
他叫……卓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