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泥泞。
萧凝芷一袭白裙,脚下的软靴踩入污泥,抬起时,却点尘不染。
无形的气劲鼓荡,将这凡尘俗秽,尽数排开。
她弃了马。
马,太慢。
而且,太招摇。
自钱塘与唐怜月分别后,暗河那些恼人的苍蝇,就再也没断过。
前方是一片竹林。
雨后初晴,林间雾气氤氲,染得竹叶青翠欲滴。
萧凝芷脚步不停,径直走入雾中。
雾,越来越浓。
三尺之外,不见人影。
空气里,飘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甜香。
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下一刻,无数斑斓的纸蝶自浓雾深处涌出。
蝶翼振动,悄无声息。
化作一场绚烂的死亡之雪,朝她席卷而来。
慕家的手段,比那个叫慕雨墨的女人,要精纯得多。
萧凝芷左手未动,依旧按着腰间那柄古剑的剑柄。
她右手闪电般探出。
咔!
路边一棵湿树,被她信手折下一根再寻常不过的枝条。
手腕一抖。
枝条在她掌心高速旋动,带起一阵尖锐的呼啸。
那呼啸声不大,却织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所有靠近她三尺之内的纸蝶,尽数被强劲的气流绞成齑粉!
漫天彩色的毒粉,当空炸开。
萧凝芷屏住呼吸。
她不退反进,迎着那漫天毒粉,向前踏出一步。
左手拇指,在那古朴的剑格上,轻轻一弹。
“嗡——”
一声沉闷剑鸣,如龙吟虎啸,隔着剑鞘传出。
一股撼人心魄的威压,如水波般轰然扩散!
浓雾中,传来三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藏匿的慕家杀手,被这一声剑鸣震得气血翻涌,心神大乱。
就是此刻!
萧凝芷手中的树枝脱手而出。
寻常枝条,此刻竟发出了利箭破空的锐响,撕裂浓雾,射向左前方一棵看似毫无异状的翠竹。
噗!
树枝穿透竹身,势头不减。
一声短促的惨叫。
一道黑影从竹后软软倒下,心口处,正插着那截枝条的末端。
一击,毙命。
另外两个方向的杀气,瞬间大乱。
萧凝芷看也未看。
她身形一晃,已从原地消失。
再出现时,人已在十丈之外,闲庭信步般,走出了这片杀机四伏的竹林。
身后,浓雾渐散,阳光洒落。
她随手丢掉那截只剩一半的树枝,继续前行。
……
半个时辰后,渡口。
江风猎猎,带着水汽特有的腥味。
一名头戴斗笠的老船夫,撑着乌篷船,停在岸边。
“姑娘,过江吗?”
船夫的声音沙哑,透着数十年江风的侵蚀。
萧凝芷的目光,落在他那双撑篙的手上。
老茧遍布,指节粗大。
是常年摇橹的手。
但他的指甲,修剪得太过干净,边缘处,还泛着一层不正常的青黑。
谢家的毒。
萧凝芷面色如常,轻轻颔首。
她踏上乌篷船,在船头坐下。
船夫嘿嘿一笑,竹篙轻点,小船悠悠地向江心驶去。
“姑娘一个人去九霄城?那地方可不太平。”船夫看似随意地搭话。
“哦?”
“是啊,最近九霄城鱼龙混杂,闹得凶。姑娘这般人物,还是离远些好。”
船夫说着,状似不经意地解下腰间一个旧酒葫芦,递了过来。
“天冷,喝口酒,暖暖身子。”
萧凝芷接过酒葫芦。
她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轻嗅。
酒是三十年的女儿红,好酒。
可惜,里面加了‘七日绝’。
此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七日内与常人无异,七日一到,心脉寸断,神仙难救。
“多谢老丈。”
萧凝芷拔开葫芦塞,仰头便饮,姿态豪迈。
酒液入口的瞬间,却被她以巧劲尽数逼入袖中。
那身宫廷特制的云锦长裙,水火不侵,些许酒液,了无痕迹。
“好酒!”
她抹了抹嘴,将酒葫芦还给船夫,绝美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一抹醉人的红晕。
船夫见她“中计”,浑浊的眼中得色一闪而过。
他接过酒葫芦,自己也仰头灌了一大口,以示清白。
船至江心,水流渐急。
船夫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诡异。
“姑娘,酒喝了,路,也该上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竹篙猛然倒转,篙头化作枪尖,毒蛇出洞般刺向萧凝芷的心口!
然而,他刺了个空。
萧凝芷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后。
“你的酒,确实该让你上路了。”
冰冷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不带一丝温度。
船夫脸色剧变,转身便要跳江!
可他身形一僵,腹中传来一阵绞痛,五脏六腑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你……你在酒里……”
他惊恐地指着萧凝芷,话未说完,一口黑血狂喷而出。
萧凝芷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就在方才归还酒葫芦的刹那,这根淬了另一种烈毒的针,已无声无息地刺入了葫芦塞。
船夫自己喝下的那一口,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噗通!”
船夫一头栽入滚滚江水,瞬间便被浊浪吞没,不见踪影。
萧凝芷看都未看江面一眼,随手拿起竹篙,熟练地一点。
乌篷船调转方向,朝着对岸,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