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监控镜头里的红点像第三只眼睛，幽幽注视着会客室里的少女。

江以宁攥着钢笔的指节发白，面前烫金合同上"五年替身协议"几个字刺痛视网膜。西装革履的律师第三次调整领带："江小姐，傅先生承诺支付您父亲在瑞士的全部医疗费用。"

玻璃幕墙外的暮色漫进来，在她脚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三个月前父亲在股东大会上突发脑溢血，江氏集团被叔父趁虚而入，她握着病危通知书在ICU外跪了整夜。

"为什么是我？"声音比想象中平稳。

律师打开平板电脑，一张黑白照片在屏幕上绽开。弹钢琴的女孩侧脸轮廓与自己有七分相似，但眼角多了一颗泪痣。照片右下角标注着日期：2018.5.21。

正是三年前。

"陆晚晚小姐是傅先生的未婚妻，三年前因空难离世。"律师推来相册，满页都是陆晚晚的影像。江以宁突然明白那些若有似无的窥视感从何而来——这三个月总有人在她常去的琴房外徘徊。

指尖抚过照片里女孩的泪痣，她忽然轻笑："所以我要点掉这颗痣？"

"不。"低沉男声裹着松香突然侵入，"你的眼睛比她亮三度，需要戴美瞳。"

江以宁猛然回头。男人逆光而立，黑色大衣沾着细雪，眉骨投下的阴影将瞳孔割裂成琥珀色的碎冰。他抬手捏住她下巴，拇指重重擦过她眼角："还有，不许这样笑。"

疼痛让她本能后仰，后腰撞上红木桌角。傅承渊却俯身逼近，雪松气息混着威士忌酒气："陆晚晚从来不会把脆弱写在眼睛里。"

那是江以宁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金主"。他扔给她一本《陆晚晚行为守则》，124页详细记载着亡者的一切：说话时尾音要上扬两度，喝咖啡必须加三块方糖，甚至每个月生理期的日期。

当晚她住进傅公馆顶层客房。推开衣帽间的瞬间，满墙香奈儿套装按照色系排列，每件领口都绣着"W.W."。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全是拆封过的，半管口红凝固在2018年的春天。

凌晨三点，主卧传来钢琴声。江以宁赤脚循声而去，月光像惨白的裹尸布蒙在傅承渊身上。他正在弹《月光》第三乐章，左手无名指戴着婚戒，琴键上洒着玻璃碎片——那是她傍晚不小心碰倒的相框。

"重来。"他突然说。

江以宁僵在原地。

"我说重来！"傅承渊暴怒地砸响和弦，鲜血顺着指尖在琴键上蜿蜒，"晚晚绝不会在深夜穿拖鞋！

五年后的初雪夜，江以宁在傅氏年会弹奏《月光》。香槟色礼服是按照陆晚晚尺寸改的，肋骨折断般疼痛——上周确诊的胃癌正在吞噬她的生命力。

傅承渊在二楼包厢凝视她。这五年他教会她完美复刻陆晚晚的神韵，却始终不准她点掉那颗泪痣。此刻她眼尾贴着水晶贴，在追光灯下折射出虚假的泪光。

掌声雷动时，宴会厅大门轰然洞开。

轮椅碾过红毯的声音刺耳至极，江以宁的瞳孔在看清来人瞬间紧缩。本该躺在瑞士疗养院的父亲被保镖推着，枯槁的手指向她颤抖："以宁...他们给我看监控...这五年你都在..."

她踉跄着跌下琴凳。傅承渊不知何时来到身后，铁钳般的手掌扣住她腰肢："江董来得正好，令嫒这五年..."

"放开她！"苍老的怒吼混着血腥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做空江氏的就是你！那个陆晚晚根本没死，她..."

枪声炸响的瞬间，江以宁被傅承渊扑倒在地。轮椅上的老人心口绽开血花，二楼包厢闪过陆晚晚苍白的脸——她眼角泪痣用遮瑕膏盖住了，正举着冒烟的消音手枪。

"游戏结束了。"陆晚晚甜美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全场，"感谢江小姐这五年替我应付那些暗杀。承渊，该清场了。"

江以宁仰头看着傅承渊掏出婚戒，缓缓套进陆晚晚手指。原来他早就知道一切，知道陆氏集团的追杀从未停止，知道需要活靶子来保护真正的爱人。

胃部灼痛突然加剧，她蜷缩在血泊里低笑。多讽刺，她这个替身到死都戴着别人的脸，而真正的陆晚晚一直藏在暗处欣赏这场替身游戏。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傅承渊突然蹲下身。他摘掉她的水晶泪痣贴，露出原本光滑的眼角："知道为什么选你吗？"沾血的手指抚过她苍白的唇，"五年前医院里，你是唯一没接陆家支票的替身演员。"

江以宁在剧痛中恍惚想起签约那天。律师确实给过她两个选择：要么签替身契约，要么收下五百万当真正的替死鬼。原来从始至终，这场虐恋都是死局。

雪越下越大，盖住了枪声与罪恶。傅承渊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走进暴风雪，身后宴会厅的巨幕正在播放午间新闻：著名钢琴家陆晚晚载誉归国，将与傅氏集团总裁联姻。

没人注意到，真正的陆晚晚永远留在了三年前的巴黎机场。此刻活着的，不过是戴着人皮面具的，陆家培养的另一个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