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民头枕着行李包,眼睛闭着,看似睡得沉,其实压根没睡着。
六七千块钱呢!心里像针扎似的,不疼是假的!
正因为心疼,正民心里懊恼得很——
胡献奎也真是的,前不捎后不捎,赶着夏收我急着回家时让我捎!自己干嘛要答应帮他捎钱?要是不答应,也就不会有这事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样想还有啥用?胡献奎是信任你,才让你捎钱的,怎么可以有这样没情义的想法!
自己的女人也是,干嘛要给我发电报?我都准备回来了。可这能怪她吗?她一个女人家,上养老人,下带孩子,还要操持田地。看她的手割破了多大个口子,还带着伤干活,你竟有这样没情分的念头?
要怪也该怪小舅子圣才!你姐让你来帮忙干半天活,你都受不了?要给我发电报。发电报就发电报吧,你竟然发那样让人着急揪心的电报。还不是想多省下几个发电报钱往自己衣兜里装?似乎这样想也失了情意。小舅子也是不忍心自个儿姐姐吃苦受累,希望我早点回家嘛!他难不成希望自己的姐夫丢钱吗?
要怪也该怪自己!应该早几天动身的,就不会接到这样的电报,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更要怪自己车上睡觉!不睡觉,那人也不能得手啊!可奇了怪了,平时自己连续熬两个夜也很少犯困,为啥这次在车上困劲那么大呢?迷糊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胡正民想起那汉子递的烟来,难不成是那根烟有问题?
对,一定是的!怪不得吸了后就觉得乏困得很。
这更要怪自己,往常总说啥天下无贼的话,还相信啥好心人自有好回报,这下好了,自己的好心就落了这个结果!
正民理清了事情的原因,心里又一阵锥子扎的疼痛,真想大哭一场,但他强忍着——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坐在村东口哭过一回了。
进家了不能再哭了,难道让自己的女人陪自己一起哭吗?女人已经很辛苦了,不能也往她心上下锥子!
事情发生了,就得想法子解决呢。胡献奎的钱不能说丢了——对别人不能说,对自个儿的女人也不能说。
不对自个儿的女人说,是不想她跟着难过。不对别人说,不只是怕人看笑话——谁会真心同情你的遭遇呢?而且说了别人就会相信吗?胡献奎第一次让你捎钱,钱就丢了?给胡献奎捎的钱丢了,你自己的钱咋没丢呢?说给谁听谁信呢?谁都会认为你是说谎耍赖想把钱私吞了……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以后还见不见人了?一家人还怎么在村子里抬头?儿孙后代还要不要活人了?
正民又想:这两年赶上好时候,党的政策宽,老天爷也给脸,一家人没病没灾,自己身强力壮,外边不欠债,还存了一点,不多,也就万把块钱,自己再努力干上两年,攒了钱以后供儿子上大学。
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儿。虽然破了点财,但破财消灾嘛!
本来接到电报时,他还心里害怕家里出个啥子事呢,如今家里一切平安,或许是这丢的钱财消了家里的灾祸也说不定。平安就好,平安是福呢,只要人在,啥钱挣不回来?
胡正民下了决心:行李包里的5000块给胡献奎的女人,再从存折里取出2000块垫上,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只当自己免费帮人干了几个月的活儿,反正自己有的是力气,收完麦子后,出去再好好地干它几个月,孩子们的学费又都有了。这样想着,正民后半夜竟踏实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