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民是在火车要到站时才发现钱丢的,他找遍了车厢和座位,没有找到。
还用找吗?本原充实的裤裆,现在空空荡荡,还平白多了道口子。
有人说,一定是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偷的,那人先一站就下车了。
胡正民便想起那个瘦小的汉子来。
那汉子是半路上的车,空着俩手,一上来就坐到正民身边,问正民是要去哪里?正民说回老家阜阳。
那汉子说:巧了,他也是阜阳的。便操着阜阳口音问:阜阳哪儿的?正民说颍川县阚疃镇的。那汉子说:正巧,我也是那块儿的。说着递上来一支烟。
胡正民没有接,说兜里有呢。汉子笑了笑,收起烟,又问正民:家是镇上的?正民说镇南边龙湖村的。
汉子说:哦,龙湖可是个不小的庄子。正民笑笑说:巴掌大,村东口第一家就是俺家。
汉子也笑笑,说自己是镇北的。正民因问道:镇北的?哪个庄?汉子干咳了一声,说:就是——是镇北边——第一个庄。
闸口吗?正民随口说。汉子说:对,闸口,怎么,你——你也知道俺庄?
胡正民说:前两年我常到那边卖干货,倒是没有见过你。汉子又咳了一声,说:我好多年不在家了,早些年就出来跑了。
接着,汉子掏出烟,自己点了一支,幽幽地说:“这些年,我东奔西跑,钱没挣着,苦倒是吃了不少。兄弟,你不出门不知道出门的苦啊!”
这话说得正民不服气,反驳说:我咋个不知道!我这不也是出门在外!自己吃苦也就罢了,还要担心家里,这不,昨儿个刚接到电报,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啥事,火烧火燎地往家赶。
汉子顺手又点了一支烟给正民递过来,说:应该没啥要紧事,八成是家里夏收太忙了。
正民觉得汉子话说得很了解老家的状况,是个阚疃人,便接了他的烟,说:哥,你这也是回家忙夏收吗?
汉子说:也算,也有别的事,俺老头身体不行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正民深表同情,说:一样一样,上有老下有小!只是哥,我看你这空着俩手回来的?
汉子说:倒霉,车票买好了,行李被偷了。正民听了,替他骂晦气,又说:那回去见到孩子,你咋个办呢?
汉子说:可不是,我在信上还答应娃娃给他们买一大袋水果糖呢!哎!晦气!晦气!
正民听了这话,忙去抓裤裆里的钱,想想不行,这是给胡献奎捎的,行李包里的钱是给几个孩子念书的学费,这些都不敢动,便开始翻自己的衣兜。
汉子貌似随意地朝胡正民的裤裆里看瞥了一眼。
正民好坏从衣兜里翻出二百块钱,塞给汉子说:哥,这个你拿着,给老人孩子买点吃的,不能在孩子跟前食了言。
汉子说啥都不要。正民心里觉得这真是直人呢,不好再塞,便将两百块钱收了起来。
一会儿,胡正民起身要去厕所,汉子说他睡一会。正民去厕所回来,汉子果然睡着了。正民又把两百块钱悄悄塞进了汉子的衣兜里。之后,他也觉得困得不行,便挨着汉子睡过去了。
直到火车进了阜阳站,正民才被乘务员叫醒。那时候,胡正民摸着裤裆里的大口子才知道自己遭贼了。
有人说赶紧报案,也有人说时间太久了,人早都没影儿了。
正民恼恨自己把那汉子当个直人,还给他塞钱,他竟也下得了手?这世界当真容不得热心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