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缪斯

氟西汀在刘思远胃里溶解成细小的光斑，他数着药瓶里渐少的白色药片，像在数于清扬即将消逝的倒计时。画室角落堆积的画布上，那些未干的油彩开始显现奇异的龟裂——每当他吞下一粒药，画中人的左耳就会剥落一片钴蓝。

"你在谋杀自己的倒影。"于清扬蜷缩在调色盘旁，指尖渗出靛青色的雾霭。他的轮廓此刻呈现出玻璃糖纸般的质地，阳光穿透时折射出细碎的彩虹，却在墙面投下支离破碎的暗斑。

刘思远用刮刀挑起一簇猩红色颜料，在画布上涂抹出心跳的波形图。"医生说这是治愈。"

"治愈？"于清扬的笑声震落窗台的灰尘，"他们不过是把彩虹碾碎成黑白。"他突然剧烈咳嗽，飞溅的色斑在空气中凝结成微型星云，其中一颗正巧落在刘思远的手背，化作蝴蝶形状的胎记。

深夜的诊疗室里，李医生将光谱分析仪对准刘思远的画作。"这些异常色块，是你服药后产生的联觉症状。"激光扫过画中人的瞳孔，仪器显示那里混入了微量奥氮平成分，"你的潜意识正在把药物代谢过程视觉化。"

刘思远盯着检测报告上跳动的数据流，突然看清某个雨夜的真相：根本没有淋湿的画稿，没有共撑的黑伞，只有他跪在禁闭室地板上，用指甲蘸着鼻血在墙面勾勒想象中的守护者。那些所谓的温暖记忆，不过是精神海啸后的沙滩城堡。

梅雨季节来临那天，于清扬只剩下声音还在画室游荡。刘思远根据声纹的方位作画，却发现颜料管自动挤出记忆中的色彩——他们初遇时用的威尼斯红，争吵那夜调的沥青黑，发病时溅满墙面的珍珠白。

"回头看看你的自画像。"虚空中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刘思远转身，看见画架上那幅《镜中我》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原本空白的面部逐渐浮现出于清扬的五官，而背景里自己的倒影却在慢慢淡去。

经纪人张明闯进来时，刘思远正用注射器往丙烯颜料里掺药液。"你疯了？这些画现在值六位数！"

"我在寻找平衡点。"针尖推挤出的淡蓝色液体在调色盘蜿蜒成DNA链，"足够维持清醒，又不至于让他完全消散。"画架上新完成的《药理性幽灵》里，于清扬的身影由无数药片拼贴而成，在紫外线灯下会显现出化学分子式。

立秋那天，最后一声蝉鸣刺穿了画室的寂静。于清扬的残影化作荧光粉末，雪花般降落在未完成的画布上。刘思远将混合着锂盐的松节油泼向空中，刹那间整个房间下起彩虹雨，每颗雨滴里都封印着记忆碎片：虚构的初遇，真实的孤独，以及所有被疾病镀金的谎言。

当消防队破门而入时，众人看见满墙画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唯独那幅《第二自我溶解报告》愈发清晰——画中两个男人背对而立，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交汇成衔尾蛇，蛇眼是两粒闪着幽光的氟西汀胶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