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面青铜镜在幽暗中泛着冷光。
萧明希赤足踩在青玉地砖上,发梢凝结的晨露坠入衣领,激得她脊背微颤。这是药王谷最隐秘的洞窟,十二面古镜按照星宿方位悬垂,每一面都映出她不同角度的身影。
"屏息。"
谷主的声音从镜阵外传来,裹着崖底松涛的呜咽。少女立刻绷紧肩胛,看着第三面铜镜里浮现出模糊人影——那是个佝偻老者,正捻着银针往药童百会穴刺去。
"太医院院判施针时,腕部会下压三分。"她忽然开口,指尖轻点第五面铜镜。镜中身影应声变换,苍老的手腕果然显出刻意压低的弧度,"但您少画了他虎口的墨渍,院判常年抄录脉案,那里该有洗不去的松烟痕。"
洞窟深处传来金错刀刮擦玉璧的脆响,那是谷主满意的信号。
萧明希旋身时素纱广袖扫过镜面,十二道身影忽然化作各异形貌。左前方镜中是个佩剑游侠,右后方映着簪花贵女,正中央的铜镜里赫然是梁帝近侍的蟒纹箭袖。她黛眉微蹙,忽然咬破指尖在镜面画出血符——这是上月刚从夜秦残卷里悟出的易容术。
"错了。"
谷主的金错刀突然穿透镜阵,刀尖堪堪停在她喉前三寸。第七面铜镜应声碎裂,飞溅的铜片擦过少女耳际,在石壁上撞出星火。
"你扮内侍监时,左手始终虚握。"碎裂的镜片中,谷主灰白的鬓角若隐若现,"真正的阉人握拂尘,小指会不自觉地蜷进掌心。"
萧明希盯着满地狼藉,忽然轻笑出声。她俯身拾起最大的铜片,反手割断腰间丝绦。素白深衣霎时化作流云坠地,露出内里绣着金蝉纹的短打。
"师父漏看了这个。"她将铜片贴在喉间,再开口已是沙哑男声,"内侍监当年为救驾伤了喉咙,说话时总要用铜片压着气脉。"
洞窟陷入死寂。
许久,谷主拄着乌木杖踱出阴影。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镜面裂痕,忽然将杖头重重顿地:"今日加练两个时辰!把《毒经》第七卷的'观骨识毒'术演给老夫看!"
萧明希望着师父佝偻的背影没入黑暗,唇角笑意渐渐凝成寒霜。她伸手拂去肩头铜锈,左臂那道凤凰胎记在镜光中若隐若现,像团囚在皮肉里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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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镜阵再启。
十二面新换的铜镜泛着水波纹,这次映出的全是腐尸。萧明希穿梭在镜阵间,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冷镜面。腐尸脖颈的紫斑,指缝的绿脓,耳后细微的针孔...忽然在第八面镜前停住。
"此人不是死于蛇毒。"她指尖虚点腐尸肿胀的脚踝,"虽刻意仿了竹叶青齿痕,但真正的蛇毒溃烂该从涌泉穴往上蔓延,这伤口却是自上而下溃散。"
镜中腐尸突然睁开双眼!
萧明希急退三步,袖中金针已没入镜面。铜镜轰然炸裂,飞散的却不是碎片,而是漫天青鳞——数百条竹叶青从镜框裂缝中窜出,碧绿蛇信舔上她裸露的脚腕。
"好一招镜里藏毒。"她旋身跃上中央铜镜的悬梁,发间银簪顺势劈开两条毒蛇,"可惜师父忘了,真正的竹叶青..."
簪头突然迸出淡紫烟雾,蛇群霎时僵直坠落。
"...最怕苦艾燃烧的味道。"
谷主的大笑声震得洞顶钟乳石簌簌作响。老人从暗处抛出个青铜面具:"接着!明日东海商队进谷,你替为师去会会那位'故人'。"
面具入手刹那,萧明希忽然踉跄跪地。左肩胎记如同烙铁般灼痛,十二面铜镜同时映出她扭曲的面容——每面镜中的凤凰纹路都在以不同形态舒展羽翼。
最深处的铜镜突然映出奇异画面:海浪拍打着白玉阶,戴金翅冠的女人转身望来,眉间朱砂与她的胎记重合。
铜镜一个接一个炸裂。
最后一面镜子跌落时,萧明希看到十五岁的自己倒在满地狼藉中,青铜面具覆在脸上,露出半只染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