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温以凡发来的照片时,窗外的梧桐树正簌簌地落着叶子。
照片里,她站在一片金黄的胡杨林中,穿着米白色的针织开衫,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
她身后,温爸爸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一条驼色的毛毯,正对着镜头温和地笑着。
"今天到了额济纳旗,这里的胡杨林好美。"
她在社交平台里写道。
"爸爸说,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秋天。"
我摩挲着手机屏幕,想起一个月前他们出发时的场景。
那天清晨,我去飞机场送他们。
温爸爸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自己推着行李箱,还打趣说这次要带霜降去看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霜降挽着爸爸的手臂,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但我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长途旅行了。
而他们也都知道这件事情。
在出发之前,霜降特意来找了我,想让我看看,她规划的旅行方案可不可行。
"爸爸一直想带我去看胡杨林。"
她拿着平板给我看她制定的旅行方案,一边继续说:
"还有敦煌的壁画,青海的盐湖......"
我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然后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心中感慨万千,一方面是为了她的成长,一方面又觉得她不必过早的成长。
继续回笼,我的手机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霜降发来的新照片。
这次是在敦煌莫高窟前,她穿着藏青色的连衣裙,手里举着一个冰淇淋。
温爸爸坐在阴凉处,手里拿着保温杯,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这里的壁画太震撼了!"
她发来语音,声音里带着兴奋。
"爸爸给我讲了好多故事,虽然他讲着讲着就睡着了......"
我听着她雀跃的声音,却注意到背景里温爸爸比一个月前消瘦了许多。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即使在照片里也能看出疲惫。
"对了。"
以凡突然压低声音。
"姐姐,桑延最近每天都要跟我视频,非要给我讲学校里的课程。他说怕我落下太多......"
她神情惘然,有点迷茫。
我知道,少男少女总是惆怅分别与重逢的,我只好低声安慰她:
"有人惦记着是好事。"
她给我回复了一个"比心"的表情。
我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然后微微勾起了嘴角。
少年人的情谊,像初春的嫩芽,脆弱又倔强。
我不会横加干涉,只愿他们能好好珍惜这段时光。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我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子发酸。
霜降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攥着裙角。
她的眼睛红肿着,却倔强地没有掉一滴眼泪。
桑延站在她身边,默默递上一瓶水。
霜降没有接,他就一直举着,直到她终于接过去。
温爸爸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举行。以凡穿着黑色的连衣裙,站在墓碑前。
她的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小树。
桑延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一直帮她举着伞。
我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一年前在胡杨林的照片。
那时的温爸爸还能对着镜头微笑,霜降还能无忧无虑地举着冰淇淋。
而如今,她必须学会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这一堂课,我教不了她,桑延也教不了她,只能她自己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