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遗忘像一场倒行的潮汐，"漂亮的少年常对心理咨询室的百叶窗低语，银色卷发在穿堂风中泛起细微的涟漪。伊洛斯苍白的皮肤在阴影里泛着冷调的光，像是被月光浸泡过的瓷器。“那些在战火中残缺的士兵会忘记硝烟的气味，海难幸存者会先遗忘咸涩的浪“，而这他该如何解释——关于遗忘一个太阳的病理学。

他们共享过大洋彼岸的晨曦，可维托恩是被诸神祝福的阿波罗，而伊洛斯是卡珊德拉诅咒过的月桂，蜷缩的银发间栖息着永远化不开的阴翳。

那年的开学典礼，礼堂穹顶漏下的光柱里悬浮着千万粒金尘，而维托恩就在那光的源头处。十六岁的少年站在褪色的红绒幕布前，白衬衫被穿堂风鼓起帆的形状，阳光勾勒出他英挺的鼻梁线条，深红发梢跃动着光斑，仿佛随时会驶向某个璀璨的远方。

校长的麦克风发出刺耳鸣叫时，台下爆发的哄笑像涨潮的海水，而维托恩只是将演讲稿折成纸飞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弹，任它载着工整的字母划过众人头顶。

那时伊洛斯正蜷缩在霉湿的墙角，银白卷发垂落在制服领口，像是融化的初雪。十四岁少年单薄的肩膀几乎要嵌进砖缝，青苔的腥气渗进制服，石壁的凉意透过衬衫啮咬脊骨。直到掌声惊飞檐下的鸽子，他才惊觉典礼已近尾声。维托恩踏着满地碎光走来时，伊洛斯甚至嗅到他发间海盐洗发水的味道。

"这里能看到整个会场的秘密。"维托恩挨着伊洛斯坐下。伊洛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确认这不是幻觉。红发少年指着主席台裂缝里探头的蚂蚁军团，说它们正搬运去年毕业典礼遗落的糖渣；又让他看窗棂上结网的蜘蛛，说它织的不是网而是八分音符的琴谱。当校长的咆哮震落墙灰时，维托恩突然凑近伊洛斯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年苍白的耳廓："你看，愤怒会让成年人变成膨胀的河豚。"

伊洛斯下意识缩紧肩膀，却瞥见维托恩制服第二颗纽扣的银线有些松脱。这个发现让他莫名雀跃——原来太阳也有不够完美的光斑。当他鼓起勇气指向那处瑕疵，维托恩低头时垂落的额发扫过他手背，深红发丝像蝴蝶掠过将熄的灰烬。

"要来帮我补扣子吗？"维托恩解下纽扣放在伊洛斯掌心，金属被体温焐得温热。

“你有病吧。” 伊洛斯本就好奇这个人为什么莫名其妙到他身边坐下又莫名其妙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现在更是烦不胜烦。

礼堂顶灯在维托恩身后炸开光晕，恍若他正在坍缩成白矮星。伊洛斯的指甲深深楔入昨夜结痂的抓痕——这是少年养成的恶习，用新痛覆盖旧痛就能假装痊愈。

维托恩忽然伸手拂开伊洛斯的发丝，指节蹭过冰凉柔软的皮肤。少年银白的长睫颤动如垂死的蝶，阴郁的面容在光影中明灭不定。

远处清洁工推着铁皮桶碾过走廊，声波在空旷处裂变成蜂群。伊洛斯数着维托恩睫毛投在他手背的阴影，十二下。让他想起核磁共振仪的嗡鸣，那些蓝光扫描仪曾把他切割成268张断层相片。

"上周我把药磨碎喂给学校池塘的锦鲤。"维托恩摊开掌心，纹路里蜿蜒着褪色红墨水画的迷宫，"现在它们学会用气泡拼写SOS。"

恐袭的警铃骤然撕裂空气。维托恩在红色漩涡中抓起伊洛斯手腕狂奔，石膏像群在视线边缘坍缩成流体。当他们随着忙乱的人流撞开安全出口的瞬间，维托恩转头对伊洛斯喊的话混着铁锈味的穿堂风：

"他们说幻听是大脑在自救！就像骨折会生长骨痂！"

伊洛斯甩开维托恩时用力过猛撞上消防柜，玻璃裂纹蛛网般爬满红发少年映在其中的面容。喘息间闻到维托恩袖口渗出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