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颜的抉择

青丘的夜色静谧如水，十里桃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折颜独自坐在竹屋前的石阶上，手中握着一壶桃花酿，却始终未饮一口。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摇曳的桃枝上，耳边反复回响着白浅白日里的话——

“折颜，你若真对瑶光上神动了心，便该知道，天族绝不会容许战神与青丘之人有私。”

他闭了闭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上的纹路。白浅说得对，瑶光是天族最锋利的剑，而东华帝君早已将她视作掌中之物。今日紫霄殿上那一句“切莫因私情误了大事”，与其说是告诫，不如说是警告。

“折颜。”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他浑身一僵，缓缓回头，正对上瑶光立在月下的身影。她卸去了战甲，只着一袭素白长裙，乌发如瀑垂落腰间，眉目间的凌厉被夜色柔化，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

“这么晚来青丘，不怕帝君怪罪？”他强压下心头悸动，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瑶光走到他身旁坐下，目光落在远处的桃林上：“我向帝君告假三日，说要闭关调息。”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我是想见你。”

折颜握壶的手猛地收紧，酒液险些泼洒出来。夜风拂过桃林，带起一阵簌簌花雨，几片花瓣沾在瑶光发间，他几乎要抬手替她拂去。

“今日帝君问我，与你究竟是何关系。”瑶光忽然开口，嗓音带着夜露般的凉意，“我说是仙友，他却说——”她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他说青丘的狐狸，最擅蛊惑人心。”

折颜喉结滚动，突然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灼热的酒液烧过喉间，却浇不灭胸中翻涌的苦涩。东华帝君哪里是在说狐狸？分明是在暗指他这凤凰血脉。

“瑶光，”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可知道凤凰涅槃时，羽翼会化作焚天之火？”

瑶光转头看他，眼中映着细碎的月光。

“千年前那次涅槃，我几乎烧尽了半片桃林。”折颜自嘲般笑了笑，“上古神兽听着威风，实则每次重生都要赌上性命。像我这样的——”他晃了晃酒壶，琉璃盏在月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实在不该沾染天族战神。”

“折颜！”瑶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以为我今日来，是要听你说这些？”

她的掌心滚烫，仿佛带着战场上未熄的烽火。折颜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忽然想起那日在凤凰谷，她仰头望他真身时的模样。那时她的眼中没有敬畏，只有纯粹的惊叹，像是孩童望见初雪。

“帝君今晨赐了我新的战甲。”瑶光的声音有些发颤，“玄铁打造，嵌着九重天的缚仙锁。”

折颜瞳孔骤缩。缚仙锁——那是专门用来禁锢上神法力的刑具，东华帝君竟将它铸进战甲！寒意顺着脊背攀上，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赏赐，是枷锁。

“他说三日后魔族来犯，要我亲征。”瑶光松开手，素白衣袖滑落，露出腕间一道淡金色的咒印，“这是穿心咒，若我三日内离开天宫超过三个时辰......”

余音消散在夜风里，折颜却已浑身冰凉。上古时期，这咒术曾用来惩戒叛将，中咒者稍有违逆便会痛彻心扉。东华帝君竟对瑶光用这般阴毒的手段！

“折颜，”瑶光忽然凑近，呼吸几乎拂过他耳畔，“你可知我为何要冒险来这一趟？”

他看见她眼中跳动的光，比凤凰真火还要灼人。十里桃林突然寂静无声，唯余彼此交错的呼吸。一片花瓣落在瑶光唇边，折颜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

“上神！不好了！”一声惊呼骤然撕裂夜色。

两人倏然分开。只见白浅踉跄着从桃林深处跑来，手中攥着一枚染血的玉简：“青丘边界出现魔气，四哥他......他被魔将掳走了！”

折颜霍然起身，袖中折扇已化作长剑：“何时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白浅将玉简递给他，“这是现场留下的战书。”

折颜扫过玉简上狰狞的血字，脸色骤变。那分明是魔族的调虎离山之计，偏偏选在瑶光私自离宫的时刻！他猛地转头看向瑶光，却见她正盯着自己腕间突然亮起的咒印——金光大盛，如毒蛇缠绕。

“快走。”她踉跄着后退，唇色惨白，“穿心咒......被触发了......”

折颜伸手欲扶，瑶光却猛地挥开他的手：“别碰我！帝君此刻定已察觉，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远处天幕突然传来雷鸣，紫电撕裂云层，那是天兵降临的征兆。折颜望着瑶光痛得蜷缩的身影，指尖几乎掐进掌心。白浅焦急的呼喊、渐近的雷声、桃枝断裂的脆响交织成网，而他站在网中央，第一次尝到撕心裂肺的滋味。

“等我。”他最终咬牙吐出这两个字，转身化作金光冲向魔气弥漫的边界。身后，瑶光在剧痛中抬头，看着那道渐远的凤凰虚影，唇角溢出一丝血痕。

她染血的指尖深深抠入泥土，在桃树下留下一道蜿蜒的红痕，像极了月老断裂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