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裙刘耀文：姐

蛋挞酥皮碎裂的声音像踩碎秋天的枯叶。刘耀文蜷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看张满月蹲在五斗柜前翻找碘酒。老式吊扇在头顶摇头晃脑，把她马尾辫的影子切成碎片，落在少年渗血的膝盖上。

"李叔非要多塞一盒蛋挞胚。"她举起棕色玻璃瓶时，腕间的红绳铃铛叮咚作响，"说让你带去学校当课间餐。"

刘耀文别过脸。铁窗外飘来担担面的麻辣香气，混着张满月发梢的茉莉香波，在三十八度的空气里发酵成某种酸涩的甜。他知道筒子楼底商面包房的李叔总爱多给他吃的——就像知道整条街坊都在议论，张家捡来的小丫头又给刘家野小子当起小妈。

棉签戳上伤口的瞬间，他听见张满月倒抽冷气。低头才发现她食指有道结痂的烫伤，在虎口弯成月牙形状。

"上周熬蓝莓酱弄的？"他扯过她手腕。那些装在玻璃罐里塞满他书包夹层的果酱，原来要穿过滚烫的蒸汽才能酿成。

张满月抽回手的动作太急，碰翻了茶几上的铁皮糖盒。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滚落满地，在水泥地上敲出星星似的脆响。她跪在地上去捡，后颈的碎发间露出半枚暗红胎记，像落在白瓷上的枫叶。

"别动。"刘耀文突然按住她肩膀。少年掌心滚烫的温度穿透棉布衬衫，惊得她指尖一颤，刚捡起的橘子味硬糖又跌落阴影里。

整条走廊的声控灯次第熄灭。月光从蜂窝煤堆叠的缝隙里漏进来，在两人之间织成细密的网。刘耀文摸索着去碰地上的糖，却抓到张满月来不及缩回的手指。

黑暗中响起急促的呼吸。张满月感觉到少年潮湿的掌心，想起上个月暴雨夜他高烧不退，也是这样死死攥着她的手喊妈妈。楼下的麻将声突然鼎沸，某家夫妻在摔盘子，婴儿啼哭刺破凝滞的夜。

"数到三就亮灯。"她哑着嗓子重复童年咒语，尾音却发颤。

"一。"

刘耀文的睫毛扫过她手背。

"二。"

他袖口卷起露出青紫淤痕。

"三——"

光明乍现的瞬间，张满月看见少年眼底晃动的星河。他仓皇缩回的手碰倒碘酒瓶，褐色液体在水泥地上漫成扭曲的月亮。而那颗橘子糖正躺在她掌心，糖纸映着吊灯暖光，像裹着蜂蜜的琥珀。

"明天...别去打架了。"她将糖塞进他校服口袋，指尖触到鼓胀的蓝莓酱玻璃瓶，"李记出了新品，芒果流心蛋挞。"

刘耀文忽然站起身。竹椅在身后发出刺耳哀鸣，惊动窗台打盹的野猫。他抓起书包向门口冲去，帆布鞋带散开也浑然不觉。张满月追到楼梯转角时，正看见他撞翻王婆婆的煤球筐。

"文娃子当心夜盲症！"老人的川渝方言混着煤灰在楼道飞旋。

少年单薄的身影已融入夜色。张满月扶着生锈的栏杆向下望，筒子楼天井里晾晒的床单在晚风中鼓胀如帆。刘耀文的白衬衫忽隐忽现，像尾迷失在深海的白鲸。

她转身时踢到什么东西。躺在煤堆旁的素描本摊开着，最新一页用铅笔潦草地画着穿校服的女孩。画中人腕间红绳铃铛的纹路纤毫毕现，脚边散落着蛋挞碎屑。右下角铅笔字洇着汗渍：满月，2009.8.14。

楼下传来重物落水声。张满月扑到窗前，看见天井蓄水池溅起巨大水花。刘耀文从浮着菜叶的水面钻出来，湿透的白衬衫贴在单薄脊背上。他仰头望过来的眼神让她想起被雨淋湿的流浪狗，明明在发抖还要呲出乳牙。

"我的素描本..."少年带着鼻音喊。

张满月晃了晃手中的本子。月光流过纸页，照亮夹层里干枯的蓝莓枝。那是去年秋天他们去歌乐山采风时捡的，那天刘耀文差点滚下山坡，却死死护着画板不让她沾半点泥。

"用芒果蛋挞来换。"她故意把本子举过防盗网。

刘耀文抹了把脸上的脏水，突然露出虎牙："明天英语听写..."

"老规矩。"张满月伸出小拇指，"错三个单词以内，焦糖布丁口味。"

少年浸泡在蓄水池里的手比了个ok手势。波光将他修长的手指幻化成水妖的利爪，腕间那道陈年烫伤疤却清晰如昨——那是六岁时他打翻她熬的中药留下的。

当顶楼最后一盏灯熄灭，张满月摸黑数着铁架床对面的呼吸声。刘耀文在地铺上翻了个身，月光趁机爬上他后颈，照亮那个被碎发遮掩的字母M纹身。去年他偷跑去纹身店被抓，梗着脖子说这是"满月"的缩写。

"姐。"黑暗里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如果...我是说如果..."

老座钟的滴答声填满沉默的沟壑。

"如果我能像周杰伦那么红，能不能..."他的指甲抠着凉席接缝，"能不能不当你弟弟？"

楼道传来醉汉的呕吐声。张满月数到第七十三下心跳时，少年已经发出绵长的呼吸。她轻轻拨开他额前湿发，摸到滚烫的额头——这个傻子肯定又忘记伤口不能碰脏水。

凌晨三点的灶披间飘起姜茶香。张满月望着咕嘟冒泡的陶罐，突然想起刘耀文第一次叫她姐姐的那个雨夜。七岁的男孩裹着湿透的校服蜷缩在防火梯角落，怀里抱着摔碎的鸡蛋仔，像守护最后一块拼图。

此刻月光正淌过少年初显棱角的下颌，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素描本上。最新一页多出幅未完成的速写：穿碎花裙的少女踮脚按亮声控灯，裙摆绽开的弧度里藏着十二只黑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