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八月的午后,不锈钢风扇在墙角摇头晃脑,吹不散满室暑气。张满月蹲在衣柜前整理刘耀文的衣物,樟脑丸的气味混着少年残留的蓝莓香,在鼻腔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一件黑色连帽衫从衣堆里滑落,露出内衬上斑驳的蓝紫色——是去年她学扎染失败的作品。刘耀文当时穿着这件"星空战衣"去参加月考,被教导主任追着骂了三条街。
"叮——"
金属落地的脆响惊破回忆。张满月拨开衣堆,发现个生锈的月饼盒。盖子上用修正液画着歪扭的月亮,边缘结着蛛网,像被时光尘封的秘密。
心跳突然加快。
盒子里躺着十二封信,每封都写着"给满月",邮戳从2012年到今年三月。最早那封用的是田字格作业纸,铅笔字被泪水洇开:"今天王婆婆说你是童养媳,我拿石头砸了她家玻璃。姐,什么是童养媳?是说要养你一辈子吗?"
最新那封的折痕还很新,钢笔水晕染了"北京电影学院"字样的便签纸:"今天在时代峰峻看到练习生合同,预付金刚好是你学费的三倍。原来我这么值钱啊,姐。"
泪水砸在信纸上,绽开透明的花。窗外传来货郎的叫卖声,叮叮当当的麦芽糖敲打声里,张满月听见玄关处钥匙转动的声响。
"姐,经纪人说要带我去......"刘耀文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她攥着信纸转身,看见少年僵在门口。他新剪的头发露出英挺的眉骨,oversize的黑色T恤罩着单薄身板,锁骨处的"M"纹身在逆光中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她举起信纸,腕间红绳铃铛叮咚作响。
刘耀文的喉结动了动,忽然大步走来。他身上的暑气裹着薄荷糖味道,在距离她半步时猛地刹住。练习册从书包侧袋滑落,露出时代峰峻的烫金logo。
"就...随便写的。"他伸手要抢,T恤领口随着动作敞开,露出胸口未愈的擦伤——是上周舞蹈课留下的。
张满月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铁皮衣柜。蝉鸣突然喧嚣,少年的影子笼罩下来,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为什么不说?"她仰头看他,发现当初需要踮脚摸头的小孩,已经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头。
刘耀文别过脸,脖颈浮起淡红:"说什么?说我从十二岁就想着,等长到一米八就......"
楼下的钢琴声突然响起,是隔壁艺考生在弹《月光奏鸣曲》。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刘耀文先生,关于纹身的问题......"陌生的女声从玄关传来。
穿香奈儿套装的经纪人蹙眉立在门口,美甲上的碎钻晃得人眼花。她的目光如手术刀般划过张满月手中的信,最后钉在少年锁骨处的纹身上。
"合同补充条款。"她递来文件,"请于明日签约前清洗掉所有可见纹身。"
刘耀文没接。
他转身挡住张满月,脊背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如果我说不呢?"
"违约金三倍。"经纪人勾起红唇,"或者你可以解释,这个M是什么意思?"
空调滴水声突然变得刺耳。
张满月看见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骨节发出咯咯轻响。她想起他十岁那年攥着半块板砖,也是这样挡在她和醉汉之间。
"是Moon。"她突然开口,"他属兔,月亮上不是有玉兔吗?"
刘耀文猛地回头,瞳孔微微放大。
经纪人挑眉打量她:"这位是?"
"姐姐。"刘耀文抢答,声音发涩,"是...家人。"
"很好。"经纪人将文件拍在茶几上,"那就请家人帮忙劝劝,明天下午三点,解放碑诊所激光室。"
高跟鞋声消失在楼梯拐角时,刘耀文突然抓起月饼盒冲向窗边。
"你干什么?"
"烧了。"他摸出打火机,火苗在瞳孔里跳动,"反正都是黑历史。"
张满月扑过去抢,打火机摔进洗衣盆,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经纪人留下的文件。两人跌坐在满地衣物间,薄荷糖从少年口袋滚出,在信纸上留下黏腻的糖渍。
"你是傻子吗?"她揪住他衣领,"三倍违约金要二百多万!"
"那就赔。"刘耀文握住她手腕,掌心滚烫,"纹身是你十八岁生日那晚我自己刻的,洗不掉。"
张满月愣住。
记忆如潮水漫来。那天她收到师范录取通知,刘耀文失踪到凌晨才回家,浑身都是纹身店的药水味。她气得用晾衣架抽他,少年却只是傻笑:"这样以后开演唱会,导播切特写时全世界都能看见。"
此刻他锁骨处的"M"泛着淡红,边缘有些增生——果然是自己用缝衣针蘸墨水扎的。
"疼吗?"她指尖轻触凹凸的皮肤。
刘耀文颤了颤,忽然低头凑近。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垂,带着薄荷的清凉:"你猜。"
老座钟突然敲响五点整。
刘耀文触电般弹开,抓起书包往外冲:"要迟到了...今晚公司有加训!"
张满月望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突然笑出了眼泪。斜阳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轻轻覆在她摊开的掌心,像某种笨拙的牵手。
洗衣机嗡嗡启动,搅动着浸湿的合约书。张满月拧干那件星空战衣时,摸到内袋里有硬物——是张被塑封的拍立得,十四岁的刘耀文在歌乐山落日里回头,背后岩石上刻着未完成的"满"字。
水珠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