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郊的风像把生锈的刀,刮过齐腰高的芦苇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只枯手在扒拉人的衣摆。残月被浓云咬得只剩半张脸,漏下的青光将荒草染成惨白,远处歪脖子老槐树的枝桠如绞刑架般交错,树洞里卡着的半盏破灯笼随风晃荡,褪色的红穗子扫过树干,像垂落的女鬼长发。
脚边腐叶堆里渗出暗红汁液,混着泥土腥气钻进鼻腔。杨觅踢到块嶙峋的石头,却见石面爬满青苔,凹痕里嵌着半枚模糊的人面浮雕,眼眶处两个黑洞正对着前路。更骇人的是百米外的土丘上,七零八落的坟头长着弯腰的野蒿,碑前供的桃酥早被啃得只剩碎屑,纸铜钱在风里哗啦啦翻卷,像有看不见的手在捡拾。
忽有夜鸦“嘎——”地怪叫,从芦苇荡深处惊起,翅膀带起的气流扫过脖颈,凉得人打颤。洼地中央浮着几点幽蓝荧光,时聚时散,细看竟是几簇会移动的磷火,顺着腐水漂向丛生的乱葬岗。最教人发毛的是暗处传来的“簌簌”响动——不知是蛇鼠穿行草间,还是某具棺木的铁钉在夜露里生锈崩裂,每一声都像敲在脊梁骨上,惊得人后颈发僵。
雾气不知何时漫上来,将远处的土坡裹成青灰色的庞然大物,影影绰绰见着几团模糊的黑影,似蹲似站,辨不清是人是鬼。风掠过耳际时,隐约夹着低哑的啜泣,忽远忽近,忽男忽女,直教人心底发寒,仿佛这荒郊的每寸黑暗里,都藏着垂涎活人气息的阴祟,只等月落雾浓时,便要从腐土里挣出枯槁的手。
杨觅突然像被雷劈了的鹌鹑般缩成个球,牙齿打架声比芦苇荡的风声还响:
杨觅主、主子哎!咱能学耗子打个地洞蹲到天亮不?
他抱着章璐璐的小腿直往上蹭,指甲缝里还卡着刚才扒拉芦苇时沾的草籽,
杨觅您瞅瞅这野坟头子——坟头草都在勾肩搭背跳广场舞呢!
他抖着筛糠似的手指指向芦苇荡,头发丝都吓得根根倒竖,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公鸡,
杨觅咱要不学猫头鹰趴在树上凑合一宿?我、我能把自己团成个粪球滚进灌木丛——
说着突然抱住章璐璐的腰,把对方的衣襟都扯出了褶子:
杨觅求您了!别摸黑蹦跶了!没看见那老槐树正冲咱比中指吗?
他鼻尖冒冷汗,眼睛瞪得滚圆,活像两个快要掉出来的鹅卵蛋,
杨觅再往前走半步,我、我就当场表演个‘活人诈尸’给您看!
章璐璐反手拍开杨觅扒在她腰上的爪子,耳尖还沾着刚才被夜鸦扑棱下来的草屑:
章璐璐得了吧你!学宇文雇说话跟含着热红薯似的——河南话没学会,倒先把舌头烫出个蝴蝶结!
她刚翻完白眼,突然被左侧芦苇丛里的“哗啦”声惊得蹦起三尺高,洛阳铲早丢了的手空抓了把空气,差点拍歪头顶的月光:
章璐璐我靠!该不会是宇文雇的河南话把野鬼都招来听相声了吧?
杨觅顶着一头炸开的草屑,舌头捋直了三秒才蹦出句:
杨觅主、主子您弄串儿了!相声是天津卫的,河南那叫梆子戏——
话没说完就被章璐璐拍飞后脑勺:
章璐璐去你坟头草当话筒唱大戏!
忽有阴风裹着磷火“嗖”地掠过,像个拎着窜天猴的调皮鬼在他俩头顶蹦迪。章璐璐盯着飘成螺旋桨的纸钱,突然结巴成复读机:
章璐璐杨、杨觅儿!杨门女将转世也不带这么吓人的啊!咱、咱是不是把‘黄泉路’当成步行街逛了?
回头却见杨觅泥塑似的戳在原地,牙关打架声“咯咯”响得比枣红马嚼夜草还带节奏,裤裆正传来“滋滋”的温热溪流声——敢情被吓尿的尿线,都冻成了冰溜子挂在裤脚。更绝的是他眼睛瞪得比坟头的石狮子还圆,嘴里机械重复着:
杨觅回、回客栈、回客栈…热乎馒头配二锅头…
活像个中了邪的提线木偶,连被尿湿的裤腿都在夜风里抖出了《最炫民族风》的节拍。
杨觅刚把冻僵的腿掰成顺拐准备往回蹦,后颈突然被个黏糊糊的声线勾住:
危泔霖二位客官~夜路走岔了呀?
那声音甜得像掺了十罐蜂蜜的孟婆汤,章璐璐却觉得后颈冒起的鸡皮疙瘩能擀面条——两人对视一眼,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耗子,撒开腿就是个“兔子蹬鹰”式狂奔,杨觅的鞋跟都甩飞进了乱葬岗,边跑边嚎:
杨觅女鬼开美颜诈骗啦!
没蹦出三步,腰间突然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晾衣绳兜头拽住,两人“啪嗒”摔成个“人”字拖,章璐璐的发簪还戳中杨觅的屁股,疼得他嗷呜一嗓子:
杨觅完了完了!尿遁未遂要被收‘阴间流量费’了!
等看清身后立着的白衣女子——裙摆绣着会发光的蒲公英,袖口还沾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杨觅立刻五体投地,脸贴地时啃了口带荧光的腐叶,声音闷在土里像含着热红薯:
杨觅仙姑饶命!小的连‘黄泉VIP卡’都没办呢!
章璐璐更绝,屁股撅得比坟头草还高,抖着筛糠似的胳膊递上半块发霉的炊饼:
章璐璐您、您看这贡品,比俺们的胆子还热乎!
杨觅耳朵尖都快拧成麻花了,盯着章璐璐乱发里戳出的鎏金簪子——簪头雕着朵蔫巴巴的牡丹,簪尖还挂着几根可疑的栗色假发丝:
杨觅主、主子!您啥时候偷的耿小碟的‘绿茶定情簪’?她昨天还拿这簪子戳宇文雇的鼻孔呢!
章璐璐龇牙咧嘴地掰正歪掉的发簪,指甲缝里还卡着偷簪子时蹭的胭脂粉:
章璐璐废话!不薅她两根毛,能治得了她对着东方刃甩尾巴的骚劲儿?
话音未落,红衣女子突然跺了跺脚,裙摆上绣的火焰纹“噌”地窜起半尺高,吓得两人齐刷刷缩成虾米:
危泔霖喂喂喂!当本宫是空气啊?
她叉腰时腰间玉佩“叮当”乱响,竟掏出根三尺长的戒尺:
危泔霖在本宫的地界儿开小会?上次月考《黄泉符咒大全》都不及格,还好意思偷簪子?
戒尺“啪”地敲在杨觅脑壳上,惊飞几只蹲在他肩膀上的磷火:
危泔霖你个死杨觅!把尿湿的裤子晾在我窗户外边儿的账还没算呢——
两人顶着满头问号面面相觑,杨觅摸了摸后脑勺上的戒尺印:
#杨觅主子,这女鬼怕不是从‘阴间驾校’逃出来的?咋还带科目二补考的剧本呢?
章璐璐盯着女子腰间晃荡的桂花糕碎屑,突然福至心灵:
章璐璐莫不是耿小碟那绿茶簪子带了‘冤魂复读机’功能?连骂人都带着她客栈老板娘的味儿!
杨觅抖如筛糠,嘴里直嘟囔:
杨觅怪了嘿,这女鬼咋知道俺名儿?俺连她坟头WiFi密码都没蹭过呀!
那女子笑似勾魂铃轻晃:
危泔霖抬眼儿细瞅瞅?

那女子一袭红衣若炽焰摇曳,长发如墨瀑垂落,几缕青丝轻拂肩头,柔媚无端。头上红花灼灼,金饰流光,摇曳间似有勾魂之姿。眉黛含情,秋水眸中风情流转,只一顾便令人心旌摇曳。红唇如绽,似笑非笑,娇妍欲滴,勾人心魄。肩削腰柔,肌肤胜雪,红衣衬之愈显昳丽。每一动止,皆若无形柔钩,摄人心神,宛如画中妖冶仙子临世,一颦一笑皆蕴万种魅惑,教人难以自持。
杨觅一抬头,舌头差点吓打结:
杨觅我的个亲娘嘞!老板娘?您不是在长安跟云倾楼花魁司玉晚‘眉来眼去练降龙十八掌’吗?咋跑这儿当‘阴间迪厅领舞’了?
危泔霖叉着腰,活像被踩了尾巴的母夜叉,破口大骂:
危泔霖你个小兔崽子!让你送盒‘天庭特快’,你愣给整成‘蜗牛爬彩虹’套餐!人家客户把咱降天派当拆迁办,镇派法宝当甘蔗抢,房子烧得跟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炸了似的!我不追你这混球上哪找乐子?看我今儿不用痒痒挠给你屁股刻朵牡丹花!
边说边作势上手,那架势,仿佛挠的不是人,是八百米外的蜂窝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