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雅房】

卯时三刻,檐角铜铃方惊起半声清响,闻梢须已在雕花房门前轻叩三下,袖中墨香混着晨露气息漫进木缝:
闻梢须兑薷,该起了。
屋内传来被褥翻动的窸窣声,紧接着是少女闷在锦被里的嘟囔:
闻兑薷哥你比打更的梆子还烦……天还没大亮呢!
纸窗上映出他无奈的剪影,指节又叩了叩门:
闻梢须卯时过半了,昨日在镇上打听,从这里到雄州卫要赶三十里山路。
屋内倏地静了,忽听得木榻吱呀一响,床帐被猛地掀开,闻兑薷披头散发地探出半个身子,眼皮还黏着没醒透的倦意:
闻兑薷催什么催!本姑娘就算闭着眼骑马,也比你这文弱书生快三倍……
话虽如此,却抓过搭在屏风上的红装往身上胡乱一套。
梳妆时更是潦草得紧:乌发随手挽成个松垮的马尾,发带在脑后晃荡着垂落半截;菱花镜前扫了把螺子黛,胭脂往颧骨上随意拍两下,倒像刚从战场上滚了一圈回来。闻梢须看着她将牛皮箭囊往腰间一挂,靴带都没系牢便要往外冲,忍不住上前替她整了整歪斜的衣领:
闻梢须这般模样,倒似从草窠里钻出来的小豹子。
闻兑薷对着镜子龇牙一笑,抄起案头冷透的茶盏灌了两口:
闻兑薷要的就是这股子野气——将来上了战场,吓也吓死那些酸儒兵将!
说着踢开脚边木凳,忽又瞥见兄长袖中露出半截卷好的舆图,眼珠一转,趁他不备抢过来往怀里塞,
闻兑薷得了得了,知道你惦记着赶路,再晚爹爹的追风驹就要踏破客栈门槛了!
晨光初透雕花窗时,二人已在客栈楼下匆匆用了些炊饼白粥。闻梢须付账时,闻兑薷斜倚着廊柱拨弄腰间玉佩,忽然瞥见檐角垂下的紫藤花穗,随手扯了两枝插在发间——虽是戎装裹身,鬓边那点浅紫倒添了几分未经雕琢的俏丽。待店小二牵出两匹青骢马,她早已翻身上鞍,马鞭甩得噼啪作响:
闻兑薷快走快走!赶在晌午前到青岩渡,本姑娘教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巾帼飞马’!
马蹄踏碎满地晨露,客栈的飞檐渐渐缩成山腰间一点黑影。闻梢须望着妹妹在马背上挺直的脊背,想起昨夜她趴在案头画的战甲图,笔尖在“将军印”三个字上重描了三遍——此刻晨风吹起她未束好的发梢,倒真像面即将在沙场上扬起的旌旗,虽带点青涩,却自有股不可折的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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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

闻梢须兄妹正往街心走,忽见前头横空杀出俩“人间蜗牛精”——杨觅的两条腿仿佛灌了十斤铅,膝盖打弯的速度比乌龟甩尾还慢,每往前蹭半寸,鞋底都要跟青石板摩擦出火星子;
老板娘危泔霖更绝,举着半根破扫帚,腕子像挂了个铁秤砣,胳膊肘掰成九十度角,每挥一下都要“嘿——呦——”地哼上三秒,活脱脱在表演“人类早期驯服四肢珍贵影像”。
危泔霖兔——崽——子——
危泔霖扯着公鸭嗓,每个字都像从冻硬的喉咙里抠出来的,尾音拖得能绕着城楼跑三圈,嘴角还挂着半粒没咽下去的干尸米粒,
危泔霖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她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眉毛拧成个死结,整张脸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可脚下的绣花鞋愣是粘在地上,死活拖不动。
杨觅回头时脖子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活像生锈的门轴,眼睛半眯成两条缝,眼泪珠子慢动作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溅起小泥点:
杨觅不——关——我——的——事——老——板——娘——你——听——我——解——释——啊——
他抬手想比划,袖口却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穿反的肚兜,红绳在脖子上打了个死结,晃荡着像只吊死的蛐蛐。
最绝的是两人的肢体语言:杨觅抬腿时,裤脚勾住块碎瓦,瓦片慢悠悠飞起,在空中转了十八个圈才砸向地面;危泔霖往前扑时,腰间的钥匙串“哗啦”散落,铜钥匙们排着队慢动作滚向阴沟,每片钥匙齿都清晰可见,仿佛在跳一支《钥匙的葬礼圆舞曲》。
街边卖炊饼的老汉笑到拍大腿,刚出炉的饼子掉在炭灰里都顾不上捡;拴在槐树上的毛驴看得入神,嘴巴忘记咀嚼,半根干草悬在嘴角晃荡,活像根迷你晾衣绳。
更无厘头的是杨觅突然被自己的鞋带绊倒,整个人以0.1倍速向前扑倒,头发丝根根倒立,像被静电吸住的鸡毛掸子,嘴里的“啊——”字拖得比丧钟还长,惊得房檐上的麻雀集体定在半空,翅膀张开成完美的45度角。
危泔霖趁机加速(其实只快了0.01倍),扫帚尖刚碰到杨觅后颈,竹枝却慢悠悠散架,竹片子们像跳伞运动员似的挨个飘落,最后只剩她握着根光杆儿,对着天空摆出“胜利”姿势,活像根会喘气的晾衣杆。
满街的阳光都成了棉花糖做的,连石板缝里的青苔都在慢动作鼓掌。杨觅趴在地上,脸贴着滚烫的地面,口水拉成三尺长的丝线,在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惨”字;
危泔霖叉着腰,胸脯剧烈起伏,却连粗气都喘得没节奏感,活像台卡了带的留声机——这俩活宝,简直把“龟速追逃”演成了年度最佳荒诞默剧,连墙角的石狮子都快笑出了裂纹。
闻兑薷见这俩活宝比戏台上的傀儡还逗,笑得前仰后合,叉着腰学起杨觅的慢动作:
闻兑薷哟——这腿是栓了磨盘吧?本姑娘高低得瞧瞧是怎么回事儿!
说着踮起脚尖蹦跶,马尾辫甩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成想鞋底沾了街面上的驴粪蛋子,“滋溜”一声来了个倒栽葱,结结实实摔进一滩还冒着热气的“黄金地雷”——刚巧,街角老黄狗正撅着屁股蹲在那儿“创作”,尾巴尖还沾着半片没消化的酱肘子皮。
闻兑薷嗷呜——
闻兑薷惨叫着蹦起来,衣襟上挂着三坨黏糊糊的“艺术品”,活像被踩爆的巧克力大福。老黄狗慢悠悠回头,圆眼睛瞪得比铜铃铛还亮,狗鼻子使劲儿嗅了嗅,突然炸了毛:

烦狗你这人咋跟傻马那马崽子一个德行?抢我的‘屎界米其林三星’不说,还自带屁股加热功能?
它抬起前爪拍了拍地面,爪子印里还嵌着半粒没嚼碎的炒黄豆,
烦狗昨儿在城隍庙后巷蹲了仨时辰才攒够这滩宝贝,刚想撒把葱花拌拌,你倒好,直接拿屁股当饭勺!
闻兑薷顶着满头草棍儿,看着狗爪子边那滩“杰作”,突然发现里头还埋着半块发霉的炊饼——正是杨觅跑丢时掉的那半块。老黄狗气鼓鼓地甩了甩尾巴,狗毛上甩出几滴“黄金碎屑”,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
烦狗得,算我倒霉!碰上你这种‘屎到临头’还抢食的主儿,我去隔壁巷子找瘸腿三花猫搭伙算了!
说罢夹着尾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狗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活像个被抢了糖块的委屈小媳妇儿,
烦狗记住了!下次再敢抢狗屎,本汪让你尝尝‘连环狗啃泥’的滋味儿——附赠跳蚤牌按摩套餐!
街边卖糖葫芦的大爷笑得直拍大腿,糖稀滴在袖口都没察觉;杨觅和危泔霖还在慢动作追逃,愣是没发现这出“人狗抢屎”的年度大戏。闻兑薷站在原地,闻着衣襟上的“香气”,突然觉得这事儿比她哥背《孟子》还荒诞——早知道,刚才就该学那老黄狗,先对着太阳嚎三嗓子再下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