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梢须攥紧腰间玉珏,三步并作两步趋至邝朽身侧,袍角扫过阶前青苔。他抬袖拭去额间薄汗,喉结因急切滚动不止:
闻梢须将军……
尾音微颤,眼底映着廊下摇曳的灯笼光,
闻梢须已过三炷香时分,可寻到舍妹踪迹?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珏纹路,青石板上投下的影子随夜风晃得凌乱。
邝朽负手立于廊下,听着檐角铜铃轻响,指尖缓缓摩挲虎符边缘。他转身时墨色衣摆扫过青石板,目光沉沉落在闻梢须面上:
邝朽方才哨卫回报,驿站内外皆无令妹身影。
他眉峰微蹙,眼尾余光掠过西侧矮墙方向,
邝朽你且再仔细想想——她当真翻了这道墙?
声音低沉如沉木,却在末尾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闻梢须猛地攥紧腰间玉佩,指节泛白如霜。他踉跄半步扶住廊柱,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喘,目光慌乱扫过驿站青瓦:
闻梢须在下亲眼见她踏过墙头……
话音戛然梗在喉间,忽而转身望向西侧矮墙,雨丝顺着瓦当滴落,在他浅棕色发梢凝成水珠,
闻梢须难道……难道她……
指尖死死抠进木柱纹理,未说出口的话里浸着血色惊惶。
暮雨渐歇,檐角残珠坠落。闻梢须猛然转身,只见暮色里一抹明黄身影蹦跳而来,袖间银铃随步伐轻响。
那少女鬓边沾着片草叶,指尖还攥着油纸包裹的油饼,正是闻兑薷。她嘴角沾着饼渣,眼睛弯成月牙:
闻兑薷哥!你看我买了油饼——
话音未落,瞥见廊下抱臂而立的邝朽,笑意骤然凝在唇角,指尖油饼险些滑落。
闻梢须快步迎上,抬手欲扶妹妹肩头,却在触到她沾着草屑的衣袖时猛地顿住。
他上下打量闻兑薷,见她鬓角还别着半朵野花,语气里掺着三分劫后余生的庆幸、七分无奈:
闻梢须你这傻丫头!不是说从矮墙翻进驿站了么?怎的……
目光落在她手中油饼上,喉间叹声化作指尖轻弹,
闻梢须又偷溜去前街买吃食了?
闻兑薷吐了吐舌尖,将油饼往身后藏了藏,发间草叶随着动作晃了晃:
闻兑薷院内刀枪林立的,比庙会还热闹呢!
她晃了晃沾着芝麻的指尖,眼尾狡黠地弯起,
闻兑薷我刚翻上墙就瞧见街角的油饼摊啦——哥你闻闻,可香呢!
说着往前凑了凑,忽然瞥见邝朽沉冷的面色,立刻收了笑意,规规矩矩攥住兄长袖口,声音轻得像小猫:
闻兑薷下次……下次一定先禀报你。
闻梢须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替妹妹拂去鬓间草叶,袖中玉佩随动作轻晃:
闻梢须你呀——
尾音里藏着几分纵容,抬眸看向邝朽时却又恢复了清隽端方的模样,抬手作揖道:
闻梢须舍妹顽皮,叨扰将军多时。既已寻到她,我等这便告辞,不做多留。
说罢便虚扶着闻兑薷转身,腰间玉珏在暮色中泛着温润光泽,袍角扫过阶前积水,惊起细碎涟漪。
闻兑薷被兄长半推着转身,忽然扭头冲邝朽方向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嘟囔:
闻兑薷分明是将军总盯着咱们瞧……
指尖悄悄扯住闻梢须袖口,油饼香气混着雨后青草味漫过来,
闻兑薷哥若真惦记他,不如送两斤油饼当赔礼呀?
说完又吐了吐舌尖,发间银铃随着蹦跳声轻响,惹得廊下值守的士卒纷纷侧目。
兄妹转身欲行时,邝朽忽然开口,声线平淡却自有一股沉敛威仪:
邝朽夙风。
他负手而立,墨色衣摆被晚风掀起极浅的弧度,腰间虎符随动作轻撞,发出清越声响。
檐角灯笼将他影子投在青石板上,下颌线条冷硬如刀刻,眼尾微垂,似在睨着阶下散落的碎叶,又似在静待身后士卒近前。
夙风踏阶而上,甲胄轻响间已单膝触地,银枪斜撑在青石板上划出冷冽光影:
夙风将军唤属下来,可是有何差遣?
他脊背绷成利落的直线,银发被暮色浸得微暗,眉骨下一双眼却亮如寒星,牢牢钉在邝朽负在身后的虎符上,等候指令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枪杆缠绳。
邝朽垂眸凝视着兄妹渐行渐远的背影,指尖摩挲虎符的动作陡然一顿,忽而侧首低唤:
邝朽此女周身魔气隐现。
他眼尾微挑,望向暮色里闻兑薷蹦跳的明红衣角,
邝朽你带暗卫跟上二人——护好丞相之子,莫让那魔气生出事端。
话音落时,廊下灯笼恰被风拂得剧烈摇晃,将他眸中冷锐光影碎成粼粼细芒。
夙风铁拳捶胸,甲胄相撞发出闷响:
夙风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