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兑薷轻拽李尘哲衣袖,马尾辫扫过他手背:“你瞧,令堂都翻墙进驿站了——”皮鞭卷住他剑鞘往前扯,靴尖碾碎脚边磷粉花,“难不成你要在屋檐下喝西北风?”
李尘哲扯着剑柄直叹气,靴底碾得碎瓦簌簌响:“我娘那外号‘栖泷散人’可不是白叫的——”他抱臂望着屋顶残影,剑穗在夜风里晃得凌乱,“当年青龙寨十八把交椅,数她鞭子抽得最狠。软硬不吃的主儿,连我爹都拿她没辙!再说了……”他摸了摸被银护甲戳红的手背,喉结滚动两下,“就我这三脚猫功夫,上去不是找抽么?”
闻兑薷挑眉甩鞭,铜铃震得檐角积雪乱颤:“啧,白跟丞王混了这么些年!”皮鞭梢卷住他发带猛地一扯,“连自家亲娘都制不住,难不成你学的那些花架子,只配给王爷扇扇子?”
李尘哲揉着被扯疼的发带直撇嘴:“你当我娘那‘清棠剑’是绣花针?”他屈指敲了敲自己剑柄,忽然压低声音,“此剑原是前朝靖安长公主的陪嫁,取南海鲛人泪混着昆仑雪水铸剑,剑脊刻着三十六朵并蒂海棠——”喉结微动,目光追着母亲消失的方向,“花开则血止,花谢则鬼泣。当年我娘劫法场时,剑穗上的海棠染了十七个刽子手的血,硬是没谢半片花瓣。”
闻兑薷挑眉甩鞭,银鳞鞭身映得月光碎成星子:“就这?本姑娘的千絮鞭可比你娘的剑有意思多了!”她抖开九节鞭身,铜铃随动作溅起脆响,“十二岁那年父亲特意从江南请来‘幽葵凌芳’女侠教我功夫,这鞭子可是她老人家的压箱底宝贝——”指尖拂过鞭梢金丝穗子,胭脂色唇瓣扬起得意弧度,“雪蚕丝混着太行精铁编的鞭骨,软能绕柱绞断弓弦,硬能劈开青石阶。当年师傅用它在衡山演武,一鞭子抽得三棵银杏树齐齐爆出血色树汁,至今树皮上还嵌着银白色的鞭丝呢!”
李尘哲翻着白眼拍开她缠在剑柄上的鞭子:“吹吧你就!”他抖了抖被鞭梢扫皱的衣袖,“我娘当年单枪匹马劫法场的时候,你师傅指不定还在绣闺里描花样呢!”忽然凑近她鼻尖,虎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再说了——”剑穗勾住她金步摇猛地一拽,“幽葵凌芳纵横江湖时出了名的孤家寡人,会平白无故把压箱底宝贝送给你这小丫头?指不定是从哪个破烂摊子上淘的冒牌货!”
闻兑薷攥紧鞭身的指节泛白,金步摇剧烈晃动:“你当本姑娘说谎?”她突然反手将鞭梢甩向砖墙,银鳞鞭身擦着李尘哲耳畔钉入青砖,“这鞭子是师傅临终前托人送来的!两年前她辞别我爹去江南归隐,上月弈道山庄的人却抬来她的遗物——”喉结微动,声音骤然低下去,胭脂色唇瓣抿成细线,“尸身都没寻到,只说她为护一卷棋谱,被山庄暗卫围在栖霞山下……”鞭梢铜铃在夜风里晃出细碎的颤音,像极了记忆里师傅教她握鞭时的叹息。
李尘哲剑鞘重重磕在砖墙上,惊落半片银鳞鞭身:“棋谱?哄三岁小儿呢!”他屈指弹了弹嵌入墙中的鞭梢,“弈道山庄那帮老狐狸,六年前丢了镇庄之宝《冥心诀》,满江湖追杀盗书贼——”忽然压低声音,剑尖挑起她鬓边碎发,“两年前秘籍突然现世,他们摆了‘还书宴’请各大门派喝酒,席间却有三分之一的人回去后暴毙。你师傅若真牵扯其中……”喉结滚动着望向巷尾黑影,“怕是摸到了什么要命的底细。”
闻兑薷猛地抽回鞭子,青砖碎屑簌簌落进她袖中:“若真是《冥心诀》……”她忽然甩头晃掉金步摇上的尘土,皮鞭卷住李尘哲手腕就往屋檐下拽,“少废话!你娘都摸进驿站老槐树底下了——”靴尖踢开半块刻着狼首的碎瓦,“再磨蹭下去,老狼王的祭坛要拿你当活祭,你娘的金砖可就要给你垫棺材底了!”
李尘哲一拍脑门,剑穗差点甩到自己脸上:“我去!你怎么不早说!”他手忙脚乱去拔腰间软剑,靴跟碾碎了半朵磷粉花,“光顾着跟你掰扯鞭子了——老狼王的祭坛!我娘的槐树洞!”
踏入驿站的瞬间,头顶突然掠过一片灰影——无数半透明的“絮状形体”在空中翻涌,似人形却无四肢,躯干如被撕碎的灯笼纸,边缘泛着磷火般的幽绿。它们没有面目,唯有眉心嵌着枚浑浊眼珠,在气流中诡异地转动,每飘过一盏烛台,便有细碎的“咯咯”笑声从褶皱里漏出。月光透过窗棂切下几道银棱,将这些形体切成飘忽的碎片,时而聚成狰狞的狼首,时而散作缠绕的藤蔓,绕着梁柱旋转时,竟能看到肋骨轮廓下隐约跳动的幽蓝鬼火。
李尘哲瞳孔骤缩:“糟了!王爷和子车——”他攥紧剑柄旋身环顾,剑穗扫过飘着磷火的蛛网,朝着暗影处大喊,“王爷!子车!你们在哪儿?!”
李尘哲话音未落,脚下青砖突然发出“咔啦啦”脆响。闻兑薷惊见地面裂痕如蛛网蔓延,荧光浆液顺着缝隙渗出,不及反应便被拽入骤然张开的地洞——坠落瞬间,头顶飘来的絮状妖怪突然发出尖啸,磷火般的肢体缠上她发间金步摇,而下方黑暗中,隐约传来铁链绷直的“嗡鸣”。
坠落的黑暗中,李尘哲死死攥住闻兑薷的手腕,风声灌入耳膜时瞥见洞壁掠过狼首浮雕。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重重砸在柔软的苔藓上,抬头望去,头顶的地洞已闭合如初,唯有几缕月光透过穹顶气孔洒下,映出眼前石室内的景象——
四壁刻满扭曲的狼首图腾,地面中央摆着圆形祭坛,坛上供奉着染血的天狼头骨。步都灸、子车鸠被铁链锁在祭坛两侧石柱上,衣袍破损处渗着血迹;邝朽将军半跪在狼首雕像前,双手反缚,发间簪着的狼首玉冠歪斜欲坠;夙风校尉靠在墙角,唇角淤青,目光中混着焦急与戒备。四人抬头望向李尘哲时,眼中既有求救的迫切,又有担忧的暗涌——祭坛后方的石门正缓缓开启,门内传来骨骼摩擦的“咯咯”声,混着浓重的狼臊味。
须臾,石门开处,一男子阔步而出。其身姿魁梧,肩宽背厚。头戴狼首之冠,狼目炯炯,獠牙森森,似有威吓之势。发如墨瀑,随意散落于肩背。

面膛呈古铜之色,硬朗坚毅,剑眉斜飞入鬓,目若寒星,锐利逼人,不怒自威。鼻若悬胆,唇上短须与颔下长髯相连,线条刚硬。
上身袒露,肌理分明,古铜色肌肤上伤疤纵横,似在诉说往昔征战杀伐。颈间串着兽骨与松石所制项饰,骨节莹白,松石幽蓝,相互映衬。
外披毛领大氅,毛长绒厚,色泽白润,内着短褐,以兽皮为料,边缘粗糙,缀着青铜纹饰。腰间革带束紧,悬着利刃,刃身狭长,寒光闪烁,柄以兽角与皮革制成,古朴中透着肃杀。手腕处裹着兽皮护腕,缀有圆形蓝玉,隐隐泛光。
闻兑薷与李尘哲眸光骤凝,齐声惊呼:“老狼王!”那脱口而出的声音里,交织着震惊与警惕,仿佛眼前这人的出现,彻底搅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与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