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摇摇晃晃的木桥,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只见一汪碧蓝的池水镶嵌在青石之间,水面浮着朵朵莹白的睡莲,花瓣上滚动着珍珠般的露珠,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池边垂柳依依,枝条上挂着金色的铃铛,微风拂过,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远处云雾缭绕,隐约能看见几座雕梁画栋的楼阁,宛如仙境。
李尘哲看得愣住了,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嚯!这地方跟前面比起来,简直是天上人间啊!”他揉了揉被肉丝划伤的膝盖,咧着嘴笑道:“第一段路是哭哭啼啼的心理伤害,第二段路是啃肉嚼骨的生理伤害,这第三段路……难不成是给咱们接风洗尘的仙境?”
范昭诺却猛地拉住一脸轻松的李尘哲,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别被表面骗了!这‘诲凄池’看着像仙境,底下全是人心最痛苦的执念化成的‘妄念水’。”她指着池面漂浮的睡莲,只见花瓣下隐隐有黑影浮动,“水面越美,底下的妄念就越毒。人一旦失神看进水里,就会被拽进自己最痛苦的回忆里,永远醒不过来。”
她从怀里掏出三枚刻着符文的铜片,分给三人:“把这个含在舌下,能暂时护住心神。但记住——绝对不能低头看池水,也别听那些铃铛声! 那铃声会勾着你回想伤心事,一旦走心就完了!”
李尘哲挑眉,指尖蹭了蹭铜片上的符文,语气满是不屑:“逗我呢?这地儿连风都是香的,能有啥危险?”他故意往池边凑了两步,垂落的柳枝拂过肩头,金色铃铛“叮铃”轻响。“你看这睡莲开得多漂亮,水里连条鱼都没有,难不成还能蹦出个妖怪把我拽下去?”
范昭诺见李尘哲不信,急得跺脚,斗笠上的红花几乎要甩下来:“真不是骗你!这三段路都是我三个爹爹亲手设计的!”她指着来时的竹林方向,语速飞快地解释:“第一段《哭孤萧声》是我三爹爹弄的!他最擅长心理攻击,那片竹林里的冤魂,全是他用‘诛心引’集结的凶戾魂魄!”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三爹爹说过,鬼界也怕厉害角色,越是凶狠的冤魂,越能吓唬外人。所以他故意找那些怨气极重的魂魄守在入口,就是要从一开始就吓退胆子小的!”
说到第二段路,范昭诺指向那片暗紫色的花丛:“第二段《萎肉花丛》是我二爹爹的手笔。他一辈子都在研究毒草和毒虫,那些会啃肉的花,还有藏在花蕊里的肉蛊,全是他养出来的!”她比划着花丛里肉丝蠕动的样子,“二爹爹说,光靠吓不行,得让敢闯进来的人吃点苦头,所以他弄了这些能腐蚀法器、啃食血肉的妖植,这是实实在在的杀招!”
最后,她转过身面对眼前的碧蓝池水,声音压低了几分:“而这最后一段‘诲凄池’,就是我大爹爹的绝活儿了。”范昭诺指着池面漂浮的莹白睡莲,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大爹爹最擅长用温柔的表象迷惑人。你看这地方像仙境,有好看的花、好听的铃声,但底下全是‘妄念水’!”
她顿了顿,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大爹爹的法术叫‘堕魔缚影’,专门攻击人心里最脆弱的地方。水面越美,底下的执念就越毒。要是你不小心看了池水,或者听着铃声走了神,就会被拽进自己最痛苦的回忆里,再也醒不过来!”
“三爹爹靠恐吓,二爹爹靠杀生,”范昭诺抬头看向步都灸,眼里满是认真,“可大爹爹最厉害,他用温馨的东西慢慢蛊惑人心,等你放松警惕了,再把你困在幻境里,让你的灵魂一点点消散……这才是最可怕的!”
李尘哲皱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腰间剑柄:“你三个爹爹……好端端的设计这些玩意儿做什么?”他抬眼扫过波光粼粼的诲凄池,又扭头看向雾气弥漫的来路,“又是凶魂又是毒花的,难不成是怕客人太多,故意弄这些东西挡人?”
范昭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指尖轻轻摩挲着脖颈上的观哭链,深蓝色琉璃珠在暮色里泛着微光:“还不是为了护着我……”她抬起头,斗笠下的眼睛亮晶晶的,“山里的妖魔鬼怪太多了,又凶又狠。三个爹爹说,只有把入口守得严严实实,才能不让那些坏东西闯到酒楼附近伤害我。”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些骄傲:“三爹爹的‘诛心引’能吓退邪祟,二爹爹的毒花能拦住强敌,大爹爹的‘堕魔缚影’更是能困住所有想闯进去的坏人——他们把这三段路当成保护我的屏障呢。”
李尘哲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范昭诺,语气里满是怀疑:“你三个爹爹要是真没害过人,哪来的本事搞出这些狠辣阵法?”他指了指身后的萎肉花丛,又望向池水下隐隐浮动的黑影,“光是那些啃肉的花和困魂的水,没害过十个人也得害过八只妖怪吧?别拿‘保护你’当幌子了!”
范昭诺猛地跺了跺脚,斗笠上的红花剧烈晃动:“才不是呢!这些阵法是他们师傅教的!”她仰起脸,语气里带着几分崇拜,“他们师傅是魔界大将军魔枭,法力强得很!我三个爹爹各学了他一样本事——”
她掰着手指头数:“大爹爹学了‘堕魔缚影’,二爹爹学了毒蛊术,三爹爹学了‘诛心引’。可他们总为这事吵架!”说到这儿,范昭诺突然模仿起爹爹们的语气,小脸上满是无奈:
“‘诺儿,你看大爹爹这幻术多厉害,能把人困在美梦里头!’
‘呸!大哥你少吹牛!’二爹爹立马打断他,‘我的毒花能把妖怪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这才叫真本事!’
三爹爹又跳出来喊:‘你们那都不行!我的诛心引能集结凶魂,吓都能吓死一堆坏蛋!’
他们每天就这样吵,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我耳朵都快聋了!”
她撇着嘴,模仿着爹爹们拽着自己耳朵的样子:“有时候还非要拉着我评理,问我到底谁的法术最厉害——我能怎么说呀?只能捂着耳朵跑开,不然他们能从天亮吵到天黑!”
李尘哲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地上下打量着范昭诺:“我就奇了怪了——都说狼精是没什么灵性的妖怪,怎么会救你?”他撇撇嘴,又指了指她身上的装扮,“再说了,他们仨是狼,你一看就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收你当女儿了?这也太离谱了吧?”
步都灸轻摇折扇,扇骨叩击掌心发出轻响,目光落在范昭诺身上时已添了几分审慎:“尘哲此言差矣。万物有灵,非独人者能通慧根。狼性虽烈,然心有善念者亦不在少数,何况修行了数百年的精怪?”
他抬眼望向诲凄池上浮动的雾气,语调平稳如静水:“妖者,非尽恶类;人者,亦非皆善流。昔年我在朝时,曾见猎户收养狼崽,亦闻书生为狐妖所救,世间因果本就难测。范姑娘虽是人身,与狼精结为父女,未必便是离谱之事。”
折扇“啪”地收起,他指尖指向池边那串金色铃铛:“且观此阵布局,虽带凶戾,却处处透着护持之意,绝非为害一方的妖邪手笔。尘哲你随我多年,当知世事不可单凭表象论断——若真为恶狼,何必费这般心力护一个凡人女子?”
说罢,他侧头看向李尘哲,眉峰微挑:“莫要以固见揣度,先过了这诲凄池再说不迟。”
李尘哲挠了挠后颈,脸上还带着几分别扭:“公子说的道理我懂,可……”他瞥了眼池边晃动的柳枝,语气里满是根深蒂固的偏见,“狼这东西,打骨子里就带着凶性,哪能跟兔子、小鸟比?你看那山林里的野狼,见了人恨不得扑上来撕两口,三只狼凑一块儿,不把人吃了就算好的,还能养个女儿?”
他往步都灸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再说了,小白兔啃啃草,小鸟唱唱歌,看着就温顺;狼呢?龇着牙、瞪着眼,光是想想那模样,我就觉得后背发凉。要我说,真有通灵性的妖怪,也该是些软乎乎、没爪子没牙的,哪能轮得到狼?”
步都灸重新展开折扇,扇面太极图在雾气中流转微光,语调沉如古钟:“尘哲可知,六界之中,灵性深浅从不由形态定夺?”
他抬手指向天际,云雾深处似有星子闪烁:“天界麒麟生具鳞甲,性烈如火,却为百兽之长;冥界彼岸花妖,花叶永不相见,偏能通阴阳晓生死。便是这凡间,猛虎亦有护崽之慈,毒蛇亦存护巢之念,何况修行了千年的狼精?”
折扇轻挥,带起一阵清风,吹散眼前一缕薄雾:“狼属阴火之脉,若能潜心修行,其慧根远胜寻常草木精怪。昔年魔界有‘啸月狼王’,曾以一己之力镇守北荒,抵御修罗入侵,六界谁不称一声‘义士’?”
他侧过脸,目光落在李尘哲身上,语带深意:“你只记狼性之凶,却不知凶性亦可化为护持之勇。这三只狼精能以阵法护一凡人女子,其心之诚,未必输于人间父子。六界轮回,因果纠缠,莫说狼精养女,便是神魔相恋、人妖结契,亦非奇事——你随我见过朝堂诡谲,怎反倒拘于这形骸之见?”
说罢,他望向诲凄池深处,那里的睡莲正泛起幽幽蓝光:“且走罢,待见过她那三位爹爹,或许你便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