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千机阁"后院还亮着灯。
江景蹲在锻造炉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火里扔着橘子皮——橘将军白天掉的毛被他偷偷收集起来,现在正混着朱砂在炉里烧出噼啪的响声。
"臭小子!"江不二的声音从背后炸响,"老子的百年沉香木炭是给你烤橘子皮玩的?!"
江景头也不回,笑嘻嘻地又扔了一片:"爷爷,您这炭火不够旺啊,加点橘子皮助燃嘛。"
老人抄起铁钳就要敲他脑袋,却在看到炉中跳跃的火光时顿了顿——那些橘红色的火焰里,隐约有细小的符文流转。
"......《百兽灵火诀》?"江不二放下铁钳,冷哼一声,"学艺不精,符文画得跟鸡爪刨的似的。"
江景拍拍手站起来,难得没顶嘴。他望着炉火,忽然道:"过两天我们就走了。"
锻造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炉火哔剥作响。
江不二慢悠悠地坐到藤椅上,掏出烟斗点燃:"压根就没指望你待很久。"
"嘿,您老这话说的......"江景习惯性想插科打诨,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其实我挺喜欢打铁的。"
烟斗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老人吐出一个烟圈:"喜欢还整天偷懒?十二岁那年让你锻把菜刀,你给老子打了把掏耳勺!"
"那不是技术含量更高嘛!"江景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却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放在工作台上——一柄三寸长的迷你符文枪,枪身上密密麻麻刻着缩微版的红月小队战记,最下方歪歪扭扭写着"孙儿江景敬赠"。
江不二用烟斗拨了拨那小玩意儿,突然笑了:"刻得真丑。"
"您就凑合着当掏耳勺用吧!"江景转身往门外走,挥了挥手,"对了,橘将军我带走啦,省得它祸害您养的画眉......"
门关上后,老人拿起迷你枪对着灯光细看。枪管内侧藏着行小字:
"等孙子回来给您打把真的。"
江景蹲在墙角撸猫:"橘啊,我刚才是不是特帅?"
橘将军:"喵。(舔爪)"
墙内突然飞出只鞋底精准命中江景后脑勺:"滚回来!把老子的《天工开物》笔记偷走几个意思?!"
江景抱头鼠窜:"借阅!这是学术借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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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中的青梧镇像一幅洇了水的水墨画。邓承站在早点摊前,盯着蒸笼里噗噗冒热气的烧卖发呆。
"两份鲜肉笋丁,打包。"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钥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发梢还沾着晨露。她今天把铜钱锁链编成了手绳,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晚说江爷爷今天能完工。"她递过一个烧卖,"钱峰已经去千机阁门口蹲着了。"
邓承咬了口烧卖,热烫的汤汁溢出来,烫得他直皱眉。吴钥突然伸手,用帕子擦掉他嘴角的油渍:"笨。"
留白剑在鞘中轻轻一震。
江家后院鸡飞狗跳。橘将军正追着江不二最宝贝的画眉鸟满院子跑,羽毛和猫毛齐飞。
"小畜生!"江不二举着扫帚怒吼,"那是能换三斤龙井的蓝喉歌鸲!"
江景蹲在房梁上嗑瓜子:"爷爷,这叫天敌克制,自然规律......哎哟!"
一只布鞋精准命中他的后脑勺。
千机阁门口,钱峰像尊门神似的抱着胳膊。小学徒战战兢兢地递茶:"钱、钱大侠,师父说午时才......"
"等。"
斩马刀客纹丝不动,吓得卖糖葫芦的小贩绕道走。直到李晚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串刚蘸的糖葫芦:"硌牙的,你最爱吃。"
钱峰面无表情地咬下一颗,咔嚓一声——山楂里的核早被细心挑掉了。
正午阳光最盛时,千机阁的门板终于卸下。
江不二胡子拉碴地走出来,怀里抱着:
- 一杆枪身缠绕龙纹的赤红长枪(枪尾刻着"红月照江"四个小字)
- 七十二枚重新开光的八卦铜钱(每枚边缘都镀了层金)
- 一柄刃如秋霜的斩马刀(刀背暗藏七颗镇魂钉)
"完工。"老人打了个哈欠,"那把剑——"他指了指邓承的留白,"自己进来拿。"
锻造室内,留白剑悬在八卦炉上,剑身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泽。江不二突然压低声音:"云梦泽往南走,遇到三棵歪脖子柳树右转。"
邓承瞳孔一缩:"您怎么......"
"有一年有个姓叶的小混蛋,也来修过剑。"老人把剑抛给他,"剑穗不错,比江景那臭小子有眼光。"
门外突然传来江景的惨叫:"橘将军!那是我新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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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河堤上,五人一猫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江景耍着新长枪,枪尖挑落一串柳叶:"哎,你们说云梦泽有没有好吃的?"
钱峰擦拭着斩马刀:"有鬼。"
李晚的铜钱在指间翻转:"有古籍。"
吴钥低头整理行囊,发间的铜钱簪闪过微光。
邓承望向南方,留白剑穗上的白羽轻轻摇曳,像是在指路。
橘将军突然蹿上他的肩膀,"喵"了一声。
最后一夜的青梧镇下起了小雨。
雨水顺着千机阁的瓦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橘将军蜷在窗台上,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窗棂,琥珀色的眼瞳倒映着屋内暖黄的灯火。
江景难得安静地盘腿坐在地上,正往行囊里塞最后几件衣物。一件暗红色的内衬被他折了又折,最终还是胡乱团成一团塞进了角落——那是江不二前几日扔给他的,说是"防火防潮防阴气",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老人自己缝的。
"臭小子。"江不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烟斗敲在门框上的闷响,"滚出来。"
后院的老槐树下摆着一坛未开封的酒,泥封上积了层薄灰。江不二拍开坛口,浓烈的酒香混着雨气弥漫开来。
"十八年陈的'青梧春'。"老人倒了两碗,"本来打算等你娶媳妇再开的。"
江景端起碗的手顿了顿:"......现在开是不是有点亏?"
"废话真多。"
碗沿相碰,酒液晃出细小的涟漪。江景仰头灌了一大口,辣得眼眶发红:"咳咳......您这酒里泡辣椒了吧?"
江不二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铁盒扔给他:"带上。"
盒子里是一套微缩工具——刻符刀、淬火钳、测灵尺,每件都精致得不可思议。江景拿起最小的那把锉刀,在刀柄处摸到一行刻痕:
江家手艺,别死外边
雨声渐密,橘将军不知何时溜了过来,湿漉漉的爪子搭在江景膝盖上。
"猫留下。"江不二突然说。
"啊?"
"它要是走了,老子的画眉鸟该寂寞了。"老人挠了挠橘将军的下巴,"是吧,肥猫?"
橘将军"喵"了一声,蹭了蹭江不二的手,然后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江景的包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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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峰和李晚坐在客栈的回廊下。檐角挂着的风铃被雨水打湿,响声沉闷。
"给。"李晚递过一个小布包,"新串的。"
钱峰解开系绳——是那串糖葫芦签子,如今被铜钱和红绳重新编织,成了个精致的护符。他盯着看了许久,突然道:"青梧的柳树,比桃溪的好看。"
李晚轻轻"嗯"了一声。
雨幕中,卖糖葫芦的老汉正收摊回家,油纸伞上绘着褪色的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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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钥在灯下擦拭着铜钱簪。簪头的纹路里还残留着些许香灰——那是白日里她去镇外小庙求的平安符,烧成灰后细细抹在了簪子上。
窗外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吹灭蜡烛,却在黑暗中听见"咚"的一声轻响——有人把什么东西放在了门外。
良久,吴钥悄悄推开门缝。
门槛上躺着一支新削的木簪,簪尾雕成小小的剑形,拙朴却干净。簪下压着张字条:
赔你的
字迹锋利,像是用剑气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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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承站在院中的老梨树下。留白剑悬在半空,剑身上的星河光晕与雨丝交织,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
"睡不着?"
江景不知何时溜达过来,手里还拎着半坛"青梧春"。邓承接过酒坛喝了一口,突然道:"你爷爷知道我们要去哪。"
"老头子什么都知道。"江景笑嘻嘻地指了指天,"比如今晚这场雨——"
他话音未落,云层中忽然掠过一道银光。那不是闪电,而是一柄坠落的残剑,正正插在梨树前的泥地里。
剑身斑驳,却隐约能辨出"云梦"二字。
留白剑突然发出清越长鸣,震得满树梨花如雪纷落。
橘将军从屋檐下蹿出,叼起残剑甩到邓承脚边,"喵"了一声,尾巴高高翘起。
雨停了,云梦的位置,就算是在那里,怕也不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