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族据点的地牢阴冷潮湿,石壁上渗出的水珠顺着锁链滴落在地,敲出单调的声响。露尘蜷缩在稻草堆上,单薄的衣衫根本抵不住刺骨的寒意,咳嗽声断断续续,素白的手帕上又添了新的血痕。
周围的稻草堆上,还坐着几个和亲队伍里的侍女,她们大多是被神宫强征来的凡人女子,此刻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牢门外的火把忽明忽暗,将看守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张牙舞爪的鬼魅。
“咳咳……”露尘捂住胸口,望着牢门的方向,心里一遍遍想着清风,“妹妹应该逃出去了吧?沐风邪会护着她的……”
话音未落,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手持长刀的灵族守卫走了进来,目光在侍女们脸上扫过,像在挑选牲口。其中一个守卫指着最左边的侍女:“就你,出来。”
那侍女吓得瘫在地上,眼泪直流:“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守卫不耐烦地踹了她一脚,粗鲁地将她拖出去。凄厉的惨叫声很快从外面传来,又在瞬间戛然而止。地牢里的抽泣声顿时停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露尘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这是灵族的把戏——他们在故意折磨她们,用恐惧摧垮所有人的意志,最后再轮到她这个“正主”。玄凛说得没错,她是神帝哥哥的女儿,是灵族用来要挟神宫的筹码,可他们更清楚,留着她,迟早是祸患。
“下一个。”守卫再次走进来,这次指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侍女。那女孩不过十三四岁,吓得浑身发抖,抓住露尘的衣袖:“公主……救救我……”
露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想开口求情,却被另一个侍女拉住。那侍女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绿裙,眉眼间带着股与年龄不符的镇定,她对着露尘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小侍女最终还是被拖了出去,惨叫声比刚才更短。露尘别过头,不敢再看,胸口的疼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绿裙侍女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别硬碰硬,他们就是想激怒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叫阿蛮,是跟着商队来神都的,被灵族抓来充数的。”
露尘看着她,发现她的手指很粗糙,虎口处有层薄茧,不像是普通的商队侍女。“你……”
“嘘。”阿蛮按住她的手,目光警惕地扫过牢门,“我知道你是谁,长公主露尘。血月之夜,我见过你在城墙上给那几个少年递药。”
露尘愣住了:“你……”
“我爹是西漠的守将,”阿蛮打断她,声音压得更低,“灵族不敢动我,他们还想靠我爹打通西漠的商道。”她从发间摸出根细铁丝,在手里转了转,“他们要杀的是你,因为你是神帝的侄女,是他们和玄凛交易的牺牲品。”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这次守卫手里的刀上还滴着血。露尘的心跳瞬间加速,阿蛮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坚定:“我们换衣服。”
“什么?”露尘惊愕地看着她。
“我的衣服虽然旧,但灵族的守卫大多没见过你真容,只知道要杀穿公主裙的人。”阿蛮飞快地解着自己的裙带,“我穿你的衣服留下,你穿我的衣服混出去。这是我爹给我的保命符,灵族的地牢地图,钥匙藏在西北角的砖缝里。”
她将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塞进露尘手里,又把自己的绿裙往露尘身上套。露尘按住她的手,眼眶泛红:“不行,他们会杀了你的……”
“他们不敢。”阿蛮的动作没停,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爹手里有灵族想要的矿脉图,他们顶多把我关起来。但你不一样,你必须出去,去找你妹妹,去找那几个少年——只有你们联手,才能揭穿玄凛的阴谋。”
她将露尘的公主裙套在自己身上,又把露尘的发钗拔下来,插在自己头上。昏暗的光线下,两人身形相似,竟有几分真假难辨。“记住,出去后往南走,那里有我爹的暗卫。拿着这个。”阿蛮把块刻着狼纹的玉佩塞进露尘手里,“看到这个,他们会护着你。”
牢门再次被推开,守卫的声音像冰碴子:“公主殿下,该上路了。”
阿蛮深吸一口气,推了露尘一把:“快躲到稻草堆后面,等我被带出去,你就去拿钥匙。”她说完,挺直脊背,朝着守卫走去,步伐竟有几分公主的端庄。
露尘躲在稻草堆后,看着阿蛮被守卫押着往外走,她穿着自己的公主裙,背影单薄却倔强。走到牢门口时,阿蛮忽然回头,对着露尘藏身的方向眨了眨眼,像在说“放心”。
牢门关上的瞬间,露尘立刻按照阿蛮的话,跑到西北角的石壁前。手指在砖缝里摸索,果然摸到了一把小巧的铜钥匙。她颤抖着打开牢门的锁,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刚走出地牢,就听到外面传来争执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怒火:“你们要杀谁?!”
是灵族的口音,但语气里的急切却异常清晰。露尘连忙躲到石柱后,偷偷往外看。
月光下,阿蛮被守卫按在地上,脖子上架着刀。而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穿着银甲的年轻男子,眉眼俊朗,却满脸怒意。他腰间的玉佩闪着光,正是灵族王族的象征。
“王子殿下?”守卫惊愕地看着他,“您怎么来了?”
“我再问一遍,你们要杀谁?”年轻男子的声音发颤,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露尘”,准确地说,是盯着她脖子上挂着的半块玉佩——那是他送给阿蛮的定情信物。
阿蛮显然也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摸向脖子,才想起这是换衣服时没来得及取下的东西。原来阿蛮说的“灵族不敢杀我”,不是因为她爹是西漠守将,而是因为她是灵族王子藏起来的爱人。
“王子,这是神宫送来的和亲公主,玄凛陛下有旨……”
“放你的狗屁!”年轻男子一脚踹开守卫,将阿蛮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都在发抖,“她是阿蛮!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谁让你们动她的?!”
守卫们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层纠葛。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试图解释:“可……可她是神帝的侄女,是……”
“什么神帝侄女!”年轻男子怒吼道,“她是被我偷偷带到据点的!你们这群蠢货,被玄凛当枪使了都不知道!”他抱起阿蛮,眼神冰冷地扫过守卫,“谁敢再动她一根头发,我诛他九族!”
阿蛮靠在他怀里,忽然抬头看向石柱的方向,对着露尘藏身的地方轻轻点头。露尘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趁着守卫们注意力都在王子身上,悄悄溜出了地牢的范围。
夜风带着草木的气息吹在脸上,露尘握着手里的狼纹玉佩,脚步有些踉跄。她回头望了眼地牢的方向,那里还传来年轻男子愤怒的斥责声,阿蛮应该安全了。
“谢谢你……”露尘对着夜空轻声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她想起阿蛮说“只有你们联手,才能揭穿玄凛的阴谋”,想起清风倔强的背影,想起江慕白他们在轿前奋力厮杀的模样。
她攥紧玉佩,朝着南边跑去。裙摆被树枝勾破了也不在意,脚底磨出了血泡也不停歇。月光照亮她前方的路,虽然崎岖,却充满了希望。
而在地牢里,年轻男子正抱着阿蛮,手指颤抖地抚摸她脖子上的刀痕:“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我不该把你藏在这里,我该带你回王宫,哪怕和整个灵族为敌……”
阿蛮摇摇头,握住他的手:“不怪你,是我自己要留下的。我爹不同意我们的事,我想证明给他看,灵族和西漠可以和平共处……”她忽然想起什么,抓住年轻男子的手臂,“快,有个很重要的人逃出去了,她是神帝的侄女,叫露尘,灵族和神宫的人都在追杀她,你能不能……”
“你想让我帮她?”年轻男子看着她,忽然笑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答应。”他站起身,对着身后的亲卫下令,“传令下去,关闭所有出口,对外宣称抓到了假公主,真公主已经被灭口。暗中派人护送露尘离开,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亲卫领命而去,阿蛮看着年轻男子,眼眶泛红:“你不怕被族里的长老责罚吗?”
“责罚就责罚。”年轻男子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却坚定,“我早就受够了这些阴谋算计。玄凛想利用我们杀神帝的侄女,我偏要护着她。我爹当年就是被这些权力争斗害死的,我不会重蹈覆辙。”
阿蛮靠在他怀里,听着远处传来的风声,忽然觉得,或许这神灵大陆的平衡,并不是靠谁来守护的,而是靠无数个像她、像年轻男子、像露尘姐妹、像江慕白他们这样的人,用勇气和善意一点点维系的。
而此刻的露尘,已经跑出了灵族据点的范围。她回头望了眼那片灯火,握紧手里的狼纹玉佩,朝着南边走去。夜色里,她单薄的身影却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妹妹保护的弱女子,从阿蛮把生的机会让给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必须扛起自己的责任。
她要找到清风,找到江慕白他们,她要告诉他们,玄凛的阴谋远比想象中更可怕,而灵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远方的气息。露尘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前路或许依旧危险,但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就像阿蛮说的,她们都是彼此的光,哪怕微弱,也能照亮前行的路。
而在据点的高塔上,年轻男子搂着阿蛮,望着露尘消失的方向,轻声说:“希望她能平安找到同伴。”
阿蛮点点头,指尖划过他胸口的玉佩:“会的,因为善良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露尘远去的路上,像一层温柔的铠甲,守护着这些在命运洪流中挣扎,却始终不肯放弃的人们。
夜色渐深,露尘的身影消失在南边的密林后,灵族据点外围的阴影里,忽然转出两道身影。
女子穿着身水红色的纱裙,裙摆绣着金线缠成的曼陀罗,随着她的动作泛着流光。她发髻上斜插着支孔雀蓝宝石簪,耳坠是两颗圆润的鸽血红,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光点,明明是花枝招展的打扮,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钩子,勾着人往深渊里坠。
她身旁的男生一袭月白锦袍,腰束玉带,眉眼俊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只是唇线绷得极紧,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他望着露尘离去的方向,喉结动了动,终于忍不住开口:“魅姐,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被称作“魅姐”的女子抬手拨了拨耳坠,指甲上涂着殷红的蔻丹,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光。“急什么?”她轻笑一声,声音像浸了蜜,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露尘这步棋,可比我们预想的走得妙。阿蛮和夜宸(灵族王子)都动了,玄凛那边怕是要乱一阵子了。”
男生皱眉:“可长老们催得紧,说必须在血月升到中天前拿到露尘的血。”
“长老们?”魅姐嗤笑一声,转身靠在身后的老槐树上,纱裙扫过地面的落叶,“一群被权力熏昏头的老东西,真以为靠那点禁术就能掌控神宫?他们懂什么,露尘的血要是现在用了,才是浪费。”
她抬眼看向据点高塔,那里的灯火还亮着,夜宸和阿蛮的身影隐约可见。“你没瞧见夜宸刚才那副护犊子的模样?他手里握着西漠的矿脉图,又对阿蛮死心塌地,玄凛想借他的手杀露尘,反倒把自己的底牌漏了。”
男生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我们……”
“等。”魅姐打断他,眼神忽然变得锐利,“等露尘找到她妹妹,等神宫那群老狐狸察觉到玄凛的野心,等夜宸和西漠守将搭上线——到那时,我们再把玄凛私通魔族的证据抛出去,才有意思。”
她忽然伸手,指尖划过男生的下颌,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阿澈,你跟着我这么久,还没学会看戏?这盘棋里,我们可不是棋手,是掀棋盘的人。”阿澈偏头避开她的手,耳根微微泛红:“可魔族那边已经在催了,说三日后要是拿不到神帝血脉,就要撕毁盟约。”
“撕毁便撕毁。”魅姐拢了拢纱裙,笑得更媚了,“那群长着犄角的蠢货,真以为我们是真心帮他们?等玄凛倒了,神宫和灵族两败俱伤,整个神灵大陆,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她忽然踮起脚,凑近阿澈耳边,吐气如兰:“再等等,等露尘走出这片林子,等追兵跟上她——我们就去‘救’她。你说,让这位长公主欠我们一个人情,是不是比拿到她的血,划算多了?”
阿澈望着她眼底闪烁的算计,终是点了点头:“听魅姐的。”
魅姐满意地笑了,转身往密林深处走去,红裙扫过草叶,惊起几只夜虫。“走了,去前头的断崖等着。记得把你那柄‘碎星’带上,待会儿要是有不长眼的灵族追兵,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快剑’。”
阿澈握紧腰间的剑柄,跟上她的脚步。月光穿过树隙,在两人身后投下交错的影子,一个妖冶如罂粟,一个清冷似寒玉,却同样藏着深不见底的心思。
夜风里,隐约传来魅姐的轻笑:“好戏,才刚要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