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雕花铜漏滴落第二声更响时，李成姝的玉镯在案几上磕出轻响。

鎏金酒樽里映着玄铁令牌的寒光，那抹暗色随着尹少符举杯的动作微微晃动，像是漠北黄沙中飘摇的旌旗。

翠果殿下可是醉了？

翠果捧着醒酒汤凑近，却被李成姝抬手挡开了。

殿内燃着龙涎香，混着贵女们衣袂间的沉水香，熏得人喉头发紧。

她望着远处青年将军被酒气染红的耳尖，忽然记起前世金元宝布袋上沾着的血迹。

指尖无意识摩挲腕间玉镯，那里有道极细的裂痕。方才尹少符跪拜时青铜剑撞上青玉砖，清脆的撞击声竟与前世玉镯碎裂之音重叠。李成姝轻轻起身，绣着金凤的裙裾扫过鎏金脚踏。

李成姝本宫去醒醒酒。

夜风裹着海棠香扑面而来时，她正倚在九曲桥的汉白玉栏杆上。池中锦鲤被月光惊扰，甩尾搅碎一池星子。身后忽然传来甲胄轻响，那声音像是塞外砂砾掠过青铜剑鞘，惊得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尹少符末将惊扰姑娘了。

李成姝转身时，发间金步摇勾住海棠枝，带落的花瓣正巧落在青年肩甲凹陷处。那里凝着块暗红血渍，此刻被月光照得宛如朱砂痣。她看着尹少符脸红慌忙后退半步的模样，轻笑出声。

尹少符出身寒门虽听过长公主的名字却从未见过，自然也不晓得她的身份，只当是来后花园醒酒的普通贵女。

偏偏这女子刚刚回眸的一笑竟让他一个见惯了血肉横尸的粗人慌了神，他以前瞧不上文人们写给女子的诗词歌赋，今日却似乎悟了些……

李成姝尹将军不在席间饮酒，倒来这后花园赏月？

李成姝故意将绢帕遗落在地，看着少年将军笨拙地弯腰去捡。甲胄碰撞声里，那截露出护腕的腕骨白得惊人。

尹少符直起身时鼻尖沁着薄汗，双手捧着绢帕的样子像是在献什么珍宝。

尹少符末将...不擅应对席间应酬。

他说话时总爱垂着眼睑，浓密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倒显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李成姝接过帕子时故意让指尖擦过他掌心，果然触到层厚茧。前世他塞来金元宝时，这些茧子曾在她手背留下过灼人的温度。此刻夜风忽起，将青年身上铁锈与檀香混杂的气息送入她鼻端，竟与记忆里母后寝殿的味道有三分相似。

尹少符正欲开口再问些什么，抬眸却对上了李成姝的笑颜，脸颊瞬间滚烫竟吞吞吐吐不出半个字眼。

宁子忠成姝，陛下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宁子忠温润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宁子忠看见站在李成姝旁边的尹少符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温润招呼道。

宁子忠尹将军也在。

尹少符自听到宁子忠唤眼前姑娘成姝便怔住了，李成姝，当朝最受宠的长公主，与小太子同为皇后嫡出，原来是长公主啊……

尹少符原来是公主殿下，末将刚刚失礼了。

李成姝何来的事，今日与尹将军相逢于此便是缘，可惜未能与将军多聊几句。尹将军半月后的庆春宴如若光临，倒可再叙。

李成姝缓缓说道，语毕便同宁子忠一同离开了，只留尹少符一人呆愣原地。

她说她与我有缘……

少年将军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