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残骸沉入地平线时,两人跌进了一片绿洲。红孩儿踩着枯叶,看哪吒把混天绫浸在泉水里漂洗血渍。那些浸了弱水的布料泛起萤火虫似的幽光,将水面映成破碎的星河。
"别装死。"红孩儿踢开脚边半截焦黑的傀儡丝,火尖枪挑着个青椰扔过去。哪吒抬手接住的瞬间,椰子突然结满冰霜,裂开后流出掺着金砂的汁水。他们谁都没提蚀心契在胸口灼出的莲花印。
泉水突然漫起白雾,红孩儿颈侧妖纹毫无预兆地刺痛。他转身时撞见哪吒赤着上身捞水底青铜镜,后背新生的皮肤下隐约浮现金乌尾羽的纹路——那是被黄金塔砸碎的伤口在妖丹作用下愈合的痕迹。"你的冰莲蛊呢?"红孩儿用枪尖戳他肩胛骨。哪吒反手甩来块湿漉漉的镜子碎片,镜面映出红孩儿左眼不知何时变成了冰蓝色:"该问你的妖丹才是。"
篝火燃起时,哪吒从混天绫里抖出块绣着火焰纹的帕子。红孩儿认出那是三百年前自己被关在八卦炉时,用来裹丹药的布巾。帕角焦黑的破洞上,歪歪扭扭缝着片龙鳞。"你留的?"红孩儿用树枝拨弄火堆,看着哪吒把烤鱼撕成两半。鱼腹里滚出颗珍珠,内里封着朵青莲——正是当年八卦炉里被烧毁的那朵。哪吒把珍珠抛进火堆,火焰突然凝成朵莲花:"炉子炸开时,有人用这个裹住了我的残魂。"莲花中心浮出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兜率宫仙童的素袍,腕间系着串青铜铃铛。红孩儿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被三昧真火烙出的莲花印正在发烫。他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雪夜,自己偷偷把昏迷的哪吒塞进炼丹炉时,对方腰间也有串同样的铃铛。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水面,萤火虫群突然聚成条小径。哪吒跟着光点走到泉眼尽头,发现块刻着生辰八字的石碑。当他抹开青苔,碑面显现的竟是红孩儿在火焰山诞生那日的星象图。"喂,麻烦精!"红孩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罕见的迟疑。他手里攥着片青铜镜,镜中映出哪吒在陈塘关自刎的场景,可本该空无一人的海滩上,分明站着个戴火焰纹面具的红衣少年。
哪吒突然拽过红孩儿的手按在石碑上。星象图遇妖火开始流转,显露出西王母宫特有的蟠桃纹。当最后颗星辰归位时,泉水倒卷成水幕,映出火焰山地脉深处的景象——八百座青铜棺椁悬在岩浆中,每具棺盖都刻着哪吒与红孩儿共同经历过的劫数名称。
红孩儿突然闷哼一声,妖纹爬上了侧脸。哪吒扳过他下巴细看,发现那些纹路正对应着青铜棺上的蚀心契咒文。篝火在此刻噼啪炸响,火星在空中凝成个残缺的八卦阵,阵眼处浮现出李靖手持捆仙索的虚影。
"老东西阴魂不散。"红孩儿挥枪搅散虚影,火星却落地成线,将整个绿洲圈成个巨大的阵法。泉水里浮起无数青铜手臂,每只手掌都握着块刻有两人生辰八字的玉牌。哪吒踩着混天绫跃至树梢,发现整片绿洲的轮廓竟是放大版的蚀心契印记。他甩出乾坤圈击打阵眼处的古树,树皮剥落后露出里面流淌弱水的青铜柱。柱面水纹映出红孩儿七岁时的模样——孩童正用火尖枪在石壁上刻安魂咒,而岩洞顶部悬着李靖的黄金塔。
"原来从那时就..."红孩儿突然挥枪烧毁整片树冠,惊起漫天萤火虫。虫群聚成的光幕中,浮现出哪吒还是灵珠子时,在昆仑山擦拭青铜镜的画面。镜中闪过的红衣仙童,腕间系着红孩儿此刻戴着的火云镯。阵法突然开始收缩,红孩儿拽着哪吒跳进泉眼。水下竟藏着座石室,墙壁上钉满他们这些年互送的物件:哪吒用龙筋编的剑穗、红孩儿炼的辟火珠、甚至还有块被三昧真火烤成琉璃的李塘关砖石。石室中央的玉台上放着个青铜匣,匣面裂纹组成个"囚"字。当两人同时触碰匣盖时,缝隙里突然渗出弱水,水中漂浮着西王母与牛魔王对饮的画面。牛魔王手中酒杯的纹路,正与哪吒后背的金乌印记完全重合。
"父亲的血..."红孩儿沾取弱水抹在眼睑,再看那青铜匣已变成透明。匣内蜷缩着个婴儿大小的傀儡,周身缠满写满生辰八字的符咒——那傀儡的面容,竟与哪吒剜骨还父时的模样分毫不差。萤火虫群在此刻冲进水幕,将石室照得雪亮。红孩儿突然发现每只萤火虫腹部都刻着微型咒文,虫翅振动的频率与哪吒心跳完全同步。他捏碎虫群凝成火刃劈向青铜匣,却见哪吒用混天绫缠住他手腕:"别动,这是照魂阵。"
匣中傀儡突然睁眼,瞳孔里旋转着蚀心契印记。整座石室开始坍塌,两人在纷落的青铜碎片中抓住块玉简。简上记载着解契之法,需用三昧真火与莲心血共同熔炼,而图示的法器正是哪吒当年自刎用的那把匕首。
逃出绿洲时天已微亮,红孩儿望着掌心被玉简烙出的莲花印:"去南海?"哪吒正把玩着从水下带上来的火云镯,闻言突然将镯子套在他腕上:"不,先去火焰山找酒喝。"
晨雾漫过枯树林,两人身后逐渐崩塌的绿洲里,有青铜马车轮印悄悄碾过湿土。车辙残留的星砂,正与哪吒身上未净的金乌砂缓缓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