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一)

从电影院里出来之后，我们坐在影院门口的破旧的皮质沙发上，其中的填充物早已从几个洞口向外吐出。我依偎在他怀中，透过眼中的水雾悄悄观察着他。他伤佛也含情脉脉地在看向我。我阖上眼，企图让自己能够止步于眼前的幻想，却又在赤裸的黑暗中被拉回痛苦的回忆，陷入更深而细腻的,难以脱离的幻想。

两个月前的一个午后，我们在校园的小道散步。他总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却又总在开口之后用各种毫不相干的话题搪塞。这的确勾起了我的好奇，但我明白，自己只能等待——套他话的人从来都是无功而返。终于，我们走到了那棵银杏树下。在这里，我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情愫；也是在这里，他打破了他所谓"封心锁爱"的誓言，答应了我。

我总会偷偷害怕一切都回到原点。

眼前，一片绿色和叶片从天空向下游动，陷入地面，潜入地心深处。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淡淡的，像倒倒春寒，夏季的梅雨，像没翻好的领子，没压好的裤脚。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忧伤，那是很难在他脸上看到的景色。他的心理算不上健康，总陷入在极端的情绪当中，或是狂喜，或是愤怒，亦或是痛苦。而眼下的这种忧伤，仿佛一个诗人，长期沉缅在细水长流的阴郁之中，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便说明我的猜想不幸被证实了。

"对不起。我最先要跟你说的，是对不起。"他说话的时候不愿看我，落在地上的那片银杏叶，在他坚定不移的视线下，仿佛变得透明。我们各自坐在长椅的一端。我想到两个人对弈的画面，正襟危坐，相敬如宾。

"要对不起些什么呢……当然啦，首先是最开始没答应你之前吊着你的那一个半月，我要对不起。”

"我们在一起很仓促吧，毕竟我自己也挺意外的来着。那时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呢，这样不浪漫的经历会成为你的遗憾吧。对不起。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对你发火吧。我总是阴晴不定的呢，真不知道让你受了多少委屈，对不起。"

他叹了口气。

有点厌烦了呢。第一点倒确实该道歉的，但我早没那么在意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至于后面两点，我从来没有提过，甚至想都没有想到过。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有什么好道歉的，真搞不懂他到底在干什么。

夏日的热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带走地上那片落叶。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赶紧将头垂下。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停跳了一拍。

又一阵热风吹来。他仿佛坚定了决心，又看了我一眼。我捂着胸口，他十指交叉。

我看着他。

"怎么办，怎么办……我对你的情感……是真的喜欢吗?"这句话，他是捂着脸说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是，我会永远爱着你啊。"真不敢相信我也能说出这种纯情的告白呢。

我想伸手，去抚摸他的卷发。手停在半空，又缩回来。此时，此刻，我连这样简单的勇气都失去了。再次睁开眼，我透过眼泪，拼命熟悉着场景的光线，好去看清他的脸。阴霾之中，他的脸麻木，而又茫然无错。但他的脸是烫的呢。

我居然会在他面前哭成这样，真是丢脸。

"就不能..……不分手吗……"

静止的时空里，我的泪水，和他的沉默，构成一曲宏大的交响乐，永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