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茜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菱花纹路。窦昭倚在妆台前,镜中映出宋墨执簪的手,修长指节绕着她鸦青长发,偏要学着丫鬟的样子为她挽髻。
"官人这手艺倒比云隐寺的素斋还稀奇。"窦昭看着镜中歪斜的堕马髻,忍笑忍得肩头微颤。一支点翠凤头簪正摇摇欲坠地卡在发间,活像被雨打蔫的海棠。
宋墨俯身在她耳畔低笑,温热气息扫过颈侧:"夫人可听说过'画眉深浅入时无'?我这叫闺阁雅趣。"话音未落,那簪子终于不堪重负,"叮"地坠在螺钿漆盒上,惊得窗外槐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窦昭转身捉住他欲缩回的手,忽觉掌心微痒。展开来看,竟是朵新摘的玉簪花,莹白花瓣上还凝着晨露。"昨日见你在园子里盯着这花瞧了半刻钟。"宋墨指尖轻点她鼻尖,袖间松香混着墨香淡淡散开。
厨房忽传来"哐当"巨响。窦昭提着裙裾赶去时,正见灶台上青花瓷碗碎作三瓣,新调的胭脂米浆泼了满地。小丫鬟春桃举着铜勺手足无措,面颊沾着面粉活像戏台上的丑角。
"原想着给官人做碗藕粉桂花羹..."窦昭讪讪去捡碎瓷,却被宋墨拦腰抱起放在梨木圈椅上。"夫人昨日查账到三更,今日又想炸厨房?"他挽起袖管露出结实小臂,熟稔地接过铜勺搅动陶瓮,"当年在漠北扎营,我可是凭一锅马肉汤收服了整个斥候营。"
窦昭托腮望着他侧脸。晨光沿着高挺鼻梁流淌,在眼睫下投出小片阴影。分明是执掌五军都督的杀伐决断,此刻搅着糖水的模样倒像书院里温书的少年郎。瓮中渐渐腾起甜香,她忽觉指尖微烫,原是宋墨偷舀了勺糖浆点在她手背。
蝉鸣声里,前日新换的湘妃竹帘忽簌簌作响。窦昭咬着梅子煎抬头,正见宋墨举着本账册从帘后探头,玄色织金袍角扫过青砖,沾了星点她午间作画时溅落的朱砂。
"东街绸缎庄这月的流水..."他状似无意地翻动纸页,脚步却径直朝着冰鉴挪来。窦昭佯装不知,将青瓷碗往案几深处推了半寸。碗中酸梅汤浮着碎冰,是她晨起特意用井水镇的。
宋墨突然倾身,账册"啪"地合在她正看的《梦溪笔谈》上。"夫人藏了什么好东西?"他鼻尖几乎蹭到她鬓边绢花,语气却端得严肃,"为夫要查账。"
窦昭终于绷不住笑出声,将冰碗推到他面前。碗壁凝着的水珠顺着他腕骨滚落,在账册上洇开墨痕。宋墨就着她手饮了半口,忽然蹙眉:"怎的比平日酸些?"
"许是陈记送的话梅..."话音未落,窦昭忽觉喉间涌上酸水,帕子还没掩住唇,整个人已被宋墨打横抱起。他胸膛震动着闷笑:"上回是炸厨房,这回莫不是要拆卧房?"
月色漫过西窗时,窦昭望着枕边人睫影出神。宋墨的手仍虚拢在她腰间,医官诊脉时的情形在脑海翻涌。三指搭上腕脉那刻,他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她是琉璃盏里将熄的灯花。
夜风卷来木樨香,她轻轻抚上小腹。掌心忽被温热覆盖,宋墨不知何时醒了,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比漠北的星子还亮。"昭昭,"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要当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