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织,将福宁寺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宋宜春抱着昏迷的黎舒窈,踏过积水漫溢的青石台阶。她腕间的银铃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恰似三日前那个月夜,她在佛龛后为他包扎伤口时,衣袖间流淌的乐音。
"公子...小心..."
黎舒窈突然睁眼,染血的指尖死死攥住他的衣襟。宋宜春顺着她涣散的目光望去,供桌下露出一角褪色的经卷。他俯身拾起,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晕染开来,却仍能辨认出那熟悉的笔迹。
"庆和二十三年腊月初七,英国公妾室赵氏绝笔。"
宋宜春的呼吸一滞。这是他生母的字迹。他颤抖着继续往下读,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剜进他的心脏。
"蒋氏以双鱼佩为凭,逼我将亲子与定国公夫人之子调换..."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他惨白的脸色。颈间的长命锁在雷声中应声而断,翡翠双鱼佩滚落在地,与血书中描述的婴孩信物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
原来二十年来,他一直活在别人精心编织的谎言里。那些冷眼、嘲讽、折辱,全都源于一个天大的骗局。真正的英国公嫡子早已被调包,而他这个备受欺辱的"庶子",竟是定国公夫人所生!
"看来宋公子已经找到答案了。"
清冷的女声从殿外传来,伴随着木屐踏过水洼的声响。蒋蕙荪提着一盏琉璃灯走进佛堂,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精致的面容。她发间的玉簪在风雨中纹丝不动,簪头的木兰花瓣泛着冷光。
宋宜春缓缓抬头,剑尖指向来人:"蒋小姐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指教?"
蒋蕙荪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手。她身后的侍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走上前来。那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与蒋蕙荪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耳后多了一道月牙形的胎记。
宋宜春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们本是双生蛊。"被押着的女子突然笑了,声音嘶哑难听,"姐姐戴着玉簪做蒋家明珠,我烙着双鱼印当黎家余孽——"
"闭嘴!"蒋蕙荪厉声喝止,手中的匕首已经抵上了妹妹的咽喉。她转向宋宜春时,眼中的凌厉却化作了复杂的情绪:"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饮下的那杯合卺酒?"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的及笄宴上,蒋蕙荪曾翻墙递给他半壶鸩酒,眼中带着他读不懂的决绝:"敢不敢赌命?"少年时的他毫不犹豫地仰头饮尽,却在灼喉的痛楚中,看清了她颤抖的指尖和泛红的眼眶。
此刻,她颈间那道红痕尚未消退,正是他今日在定国公府用软绸留下的印记。
轰隆一声巨响,佛龛突然倒塌。十八尊罗汉像后,滚出几个鎏金木箱。箱盖翻倒,露出里面明黄色的龙袍,在闪电的照耀下刺目得令人心惊。
蒋蕙荪突然上前一步,握住宋宜春持剑的手,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现在轮到你了——要么用这桩谋逆案葬送两府,要么..."她染血的指尖抚过他腰间的玉佩,"跟我一起揭开二十年前的换婴局。"
黎舒窈的银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数十名黑衣人破窗而入,为首者臂上的双鱼刺青与宋宜春的玉佩纹样如出一辙。混战中,蒋蕙荪猛地将玉簪塞进他掌心:"去后山找哑僧!他留着赵夫人临产时的......"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穿透了她的肩胛。宋宜春下意识地接住她倒下的身体,熟悉的木兰香萦绕鼻端。三年前饮下鸩酒时,她也是这样倒在他怀里,发间的玉簪勾住了他的衣襟。
那时不知是计,此刻方悟成劫。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佛堂地面的血迹。宋宜春抱起昏迷的蒋蕙荪,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黎舒窈。两个容貌相似的女子,一个腕系银铃,一个发别玉簪,却都在这盘棋局中身不由己。
他握紧手中的玉簪,转身没入雨幕之中。后山的钟声隐约传来,像是某种无言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