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近楠被沈承言的车架带回宫时,宫墙上的爬山虎正褪成铁锈色。她攥着袖口那截断弦,弦尾还系着颗东珠——在他还未遇险时,在穆久行的琴室中,她亲手为他换上的新弦,不想竟成了诀别之物
“三公主节哀”
翡翠扶着她下轿,声音里带着颤音。沈近楠望着永巷尽头的冷宫宫门,朱漆剥落处露出灰白木茬,像极了芷贵嫔临终前那截咬碎的指甲
冷宫正殿飘着浓重的艾草味,棺椁停在中央,素白帷幔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沈近楠踉跄着扑过去,看见母妃左手紧攥着块羊脂玉佩,裂纹从中间贯穿,正是她送给母妃的
“毒发时一直喊着‘楠儿’。”掌事女官垂眸,“先皇说......说芷贵嫔惊扰圣陵,着即赐鸩......”
耳际嗡鸣渐起,沈近楠眼前闪过无数碎片:七岁那年,母妃在冷宫教她绣并蒂莲,针尖刺破她指尖,血珠滴在缎面上像朵小花开败;十五岁偷溜去听穆久行抚琴,他指尖扫过琴弦,说
穆久行“公主的眼睛像寒梅上的雪”
一切都没有出现意外时,他将断弦塞进她掌心,说
穆久行“待我谱完新曲,便带公主去看真正的梅花…”
……
沈近楠“母妃......”
她喉间挤出破碎的音节,忽然想起临出宫前,母妃塞给她的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茉莉花瓣
沈近楠“闻着香,就不会怕了……”
此刻锦囊还在袖中,花瓣却已碎成粉末,像母妃这一生,终究是碾作尘埃了
昏迷三日,沈近楠在秋分那日醒来。翡翠捧着金丝炭进来,说
“冷宫漏风,公主该添衣了”
她望着炭盆里跳动的火星,忽然想起穆久行琴室的暖炉,总是煨着桂花茶,他说
穆久行“琴声遇热才不滞涩”
“穆公子的事......”
翡翠欲言又止,低头拨弄炭灰。沈近楠猛地转头,看见妆奁上摆着支玉簪,正是前日她落在琴室的。翡翠眼眶通红
“前日有人送葬,说城西乱葬岗新添了座碑,碑上刻着......”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昨日梦里,穆久行站在梅树下对她笑,衣摆上沾着草屑,手里还握着未完成的琴谱。那时她总笑他
沈近楠“琴师不像琴师,倒像个书生”
他便刮她鼻尖说
穆久行“书生也好,琴师也罢,能弹给公主听便够了”
第九日,晨霜未晞
沈近楠对着铜镜换上芷贵嫔绣的嫁衣,大红缎面泛着陈旧的光泽,针脚间缠着几根灰白头发。并蒂莲的花瓣上,还能看见几处深色小点——那是母妃熬夜刺绣时滴落的烛泪。她摸出压在箱底的琴谱,扉页上穆久行的题字还清晰如初
穆久行“赠楠儿,愿此曲常伴左右”
灵堂的烛火在冷风中摇曳,沈近楠跪在棺椁前,将琴谱轻轻放进火盆。纸页蜷曲着化作灰烬,她想起穆久行说过
穆久行“焚琴煮鹤,最是煞风景”
可如今,她连煞风景的人都没了
沈近楠“母妃,您看”
她举起嫁衣下摆,金线绣的莲花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沈近楠“您说过,女儿该穿红妆出嫁的…”
喉间泛起苦涩,她摸出袖中玉瓶,瓶身刻着“鹤顶红”三字,是昨夜从太医院后墙的鼠洞取的。瓶底还沾着些土粒,像极了穆久行琴室窗外的泥地,他总说
穆久行“接地气,琴声才稳”
跨出门槛时,西风卷着枯叶扑来。沈近楠踩着满地碎金,走向冷宫后墙的老梅树。树干上有道浅痕,是去年春日,她与穆久行用琴弦刻下的“楠”字,如今已被青苔覆满。墓碑歪歪斜斜插在树下,“穆久行”三字的朱漆未干,像新鲜的伤口
沈近楠“记得那次见你......”
她靠着墓碑坐下,嫁衣拖在枯草上,
沈近楠“你蹲在梅树下调琴弦,阳光从枝桠间漏下来,照得你睫毛像透明的。”
指尖抚过碑上刻痕,想起他指尖的温度
沈近楠“你说我的名字像寒梅…我说你的名字像长行的雁…要一起看遍山河的......”
玉瓶倾斜,暗红色液体渗入泥土。沈近楠望着天边残月,想起穆久行最后一次抚琴,弹的是《阳关三叠》,她嫌太伤感,他却笑着说
穆久行“若有一日分离,便当此曲送君”
喉间突然泛起甜腥,她靠着墓碑慢慢滑下,看见老梅树枝头缀着几点花苞,像极了穆久行眼中的星光。风卷着纸钱掠过墓碑,她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琴音,是《梅花三弄》的第一叠,清亮如霜雪。
“久行......”
她轻声唤着,指尖松开玉瓶,任其滚进枯草深处
“你看,梅花要开了......”
晨雾漫过冷宫墙垣时,沈近楠的指尖还凝着片未落的霜,像朵永不凋谢的寒梅,开在她与穆久行共同的梦境里。远处宫钟敲响,惊起几只寒鸦,却惊不醒这红墙里,两个被岁月掩埋的灵魂…
作者说“周一就体考了,尽量很快就➕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