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派

春雨把操场染成朦胧的水彩画时，沈星河正把物理笔记顶在头上狂奔。林妙妙的尖叫从自行车棚传来："钱三一你的伞往右边歪了！"

深蓝伞面倏地笼罩头顶，沈星河闻到他校服上飘来的柠檬洗衣粉味。钱三一握着伞柄的指节发白，两人中间的空隙足以塞下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你妈早上塞给我的。"他从书包侧袋掏出暖手宝，塑料包装上的便利贴还粘着裴音娟秀的字迹：「别让三一淋雨」。沈星河把暖手宝塞回去，指尖蹭到他温热的掌心。

林妙妙的镜头在雨幕里闪个不停："家人们看！这个倾斜角度绝对是数学家的浪漫！"邓小琪把她拽进便利店屋檐："你裙子淋湿了！"

"这叫为艺术献身！"林妙妙甩着马尾上的水珠，"你看钱三一都快把伞全偏到星河那边了，自己左肩都湿透了！"

沈星河数着地砖上的裂纹，第七块缺角处积着反光的水洼。钱三一突然扯住她书包带："看路。"他手背擦过她后颈，带起一小片战栗。

"你手机在震。"沈星河指着对方裤袋，江天昊在"四小 只"群里疯狂刷屏：「@妙妙 直播敢断更我就取关！」「@钱三一 需要外卖送伞服务吗？第二把伞打五折！」

便利店暖光穿透雨帘，钱三一掏校园卡时带出张泛黄的拍立得。沈星河弯腰去捡，照片里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影让她瞳孔骤缩——那是父亲在实验室的最后影像。

"你怎么会有..."她声音卡在喉咙里，收银员找零的硬币叮当落在柜台。

钱三一用纸巾擦拭照片水渍："上周在科技馆档案室找到的。"他指尖悬在照片边缘，"后面写着..."

「给小河的六岁礼物。」父亲的字迹穿越十二年春雨，在沈星河视网膜上灼出白斑。她突然冲向雨幕，钱三一的伞骨在风中翻折成扭曲的几何。

"当心！"他抓住她手腕时，暖手宝滚进路旁排水沟。沈星河看着裴音的宝马缓缓驶近，车窗降下时溅起的水花打湿裙摆。

"上车。"裴音的美甲敲着方向盘，"三一把伞给沈同学。"命令句尾音锋利如手术刀。

钱三一却攥紧伞柄："我们先送她回家。"雨滴在车窗蜿蜒成泪痕，沈星河看见后视镜里裴音绷紧的下颌线。

暖气出风口发出细微嗡鸣，沈星河数着仪表盘跳动的里程数。钱三一突然把耳机塞进她右耳，钢琴版《卡农》盖过裴音翻通讯录的声响。他左手在座椅阴影里比划着圆周率手势，小指擦过她校服袖口。

车胎碾过减速带时，裴音突然开口："周工还在重启那个失败项目？"后视镜映出她冷笑的唇角，"有些错误不该重复犯。"

沈星河指甲陷进掌心，父亲葬礼上飘落的项目终止文件在记忆里翻飞。钱三一突然调大音乐音量："妈，雨刷器该换了。"

老式居民楼在雨中褪成灰调，沈星河逃进楼道前，钱三一把伞柄塞进她手心。伞骨残留的体温顺着脉络爬上来，她抬头看见他睫毛上悬着的水珠："照片..."

"明天补习班还你。"他转身时左肩水痕晕成深色地图，裴音踩油门的动作惊飞一群麻雀。

林妙妙的消息轰炸在午夜响起时，沈星河正用吹风机烘干那张拍立得。群里偷拍的九宫格照片中，有张模糊的侧影——钱三一在便利店低头系她散开的鞋带。

「@星河 你俩上校园热搜了！」江天昊发的截图里，「学霸CP雨中漫步」的词条后跟着爆红的火焰表情。

邓小琪私聊窗口突然跳动：「裴阿姨下午来舞蹈室查岗，翻了三一手机。」紧接着发来张模糊截图——加密相册缩略图里全是蓝伞的各个角度。

沈星河把脸埋进枕头时，窗外闪过车灯。钱三一的身影在对面楼顶晃动，他举着激光笔在雨幕中画出歪扭的爱心，瞬间被夜色吞没。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是钱锟，三一父亲。周日十点，大学城咖啡馆见。」

雨滴在空调外机上敲出摩尔斯电码的节奏，沈星河把烘干的书签夹进父亲笔记。那页边缘有行新鲜的字迹，墨迹被水汽晕开成微笑的弧度：

「雨伞倾斜的圆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