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

绝对的死寂。

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声音的湮灭。那道幽蓝到极致的毁灭光矛爆发的瞬间，似乎连构成“声音”这个概念的基础粒子都被分解了。在比亚迪汉那布满裂纹的驾驶舱内，罗曼只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空”。

不是视觉上的黑暗，而是感知上的虚无。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冷，没有热，没有自我，也没有世界。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无”。

然后，是潮水般涌回的剧痛。

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又像是从万丈高空摔回地面。断裂肋骨的剧痛、固定带勒进皮肉的束缚感、冰冷海水浸透衣衫的寒意…所有被肾上腺素暂时屏蔽的感官信号，以百倍的强度凶猛地反扑回来！罗曼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被扼在喉咙里的、野兽般的痛嚎！

“咳！咳咳咳！” 冰冷咸腥的海水呛入气管，带来撕裂般的灼痛和剧烈的咳嗽。他挣扎着睁开眼。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幽蓝。不是毁灭的光，而是应急灯透过浑浊海水和布满裂纹的挡风玻璃折射进来的、摇曳不定的微光。水…冰冷的海水…正从挡风玻璃蛛网般的裂纹缝隙中，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嘶嘶地渗漏进来，迅速漫过他的脚踝，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小腿。

车呢？

罗曼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坐在驾驶座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座位上狠狠抛起，又重重摔落，此刻他正蜷缩在副驾驶座下方冰冷、湿滑的金属地板上。身体被各种扭曲的线缆和变形的内饰部件卡住，动弹不得。

比亚迪汉…这辆曾撕裂哈瓦那街头、撞飞追兵、轰开墙壁、最终承载着毁灭能量冲向深渊的钢铁猛兽…此刻如同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尸体，静静地悬浮在幽暗、冰冷的海水中。车体严重变形，尤其是车尾部分——超导电容阵列释放能量的核心区域——整个塌陷了下去，外装甲被撕裂、融化、扭曲成一种怪诞的抽象雕塑，边缘还残留着被极致高温灼烧后的暗红色余烬，在冰冷的海水中滋滋作响，冒出细密的气泡。

车头前方，那个巨大的、如同地狱之眼的K7区船坞破口…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暴力彻底“抹平”了。

原本犬牙交错的撕裂边缘，此刻变成了一片光滑、焦黑、如同被亿万度高温柔化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状物质。厚重的合金装甲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熨斗狠狠熨过，与周围的结构熔铸成了一个整体，只留下一个巨大、丑陋、但已经被彻底“焊死”的疤痕。破口外翻涌的浑浊海水被强行阻断，只剩下船坞池内这一潭死水。

那些攀附在破口边缘、覆盖在车身上、如同跗骨之蛆般疯狂啃噬的“深潜者”…全部消失了。没有残骸，没有碎片，连一丝一毫的金属粉尘都看不到。只有周围浑浊的海水中，漂浮着一些极其细微、闪烁着微弱磷光的尘埃，如同深海的幽灵，无声地证明着它们曾经的存在和彻底的湮灭。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冰冷海水渗入车内的嘶嘶声，以及罗曼自己粗重、痛苦、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在这幽闭的、如同钢铁坟墓的空间里回荡。超导电容彻底报废，引擎熄火，连仪表盘上最后一点幽蓝的光芒也彻底熄灭。只有应急灯那惨淡、摇曳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他活下来了？在那种毁灭性的能量爆发中心？罗曼感到一种荒谬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冰冷和恐惧。车在进水！速度不快，但冰冷的海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膝盖，还在无情地上涨。他被卡住了！断裂的肋骨在每一次咳嗽和试图移动时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固定带反而成了束缚的刑具。

通讯器…一片死寂的沙沙声。拉姆齐？莱蒂？林雪？鹰巢…怎么样了？脉冲释放…成功了？代价呢？他试图去摸索掉落在身边的加密通讯器，手指却麻木得不听使唤。

黑暗和冰冷，如同粘稠的沥青，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渗水的嘶嘶声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是死神在耳边低语，计算着他最后的倒计时。肺部被海水压迫，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意识开始模糊，剧痛也变得遥远。十年前广州安全屋门口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林雪颈间子弹项链冰冷的反光，主控台上她攥紧项链指节发白的一幕…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混乱地闪过。

要死在这里了吗？像个生锈的铁罐头一样沉在海底？真是…一点都不帅气的结局啊…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冰冷黑暗的前一刻——

“嗡…呜…”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不同于海水渗入的震动声，穿透了厚重的车体和水流，传入罗曼的耳中。

不是“深潜者”那种令人牙酸的刮擦，也不是引擎的咆哮。是一种低沉、稳定、带着强大推进力的…螺旋桨声？由远及近！

罗曼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布满裂纹、被浑浊海水覆盖的挡风玻璃，望向船坞上方！

幽暗的水中，一道粗大的、雪白的光柱如同刺破黑暗的利剑，猛地刺入浑浊的海水！光柱在浑浊的水体中形成一道清晰的光路，无数悬浮的尘埃在光柱中疯狂舞动。

光柱的源头…是一个流线型的、如同小型潜艇般的黑色载具！它正以极快的速度，无声地、精准地破开海水，朝着沉没的比亚迪汉疾驰而来！载具侧面，一个清晰的、在强光下反射着冷硬光泽的徽记一闪而过——一只展翅欲飞、眼神锐利的雪鸮！

雪鸮！林雪的代号！

“呜——！”

黑色载具如同深海猎鲨，瞬间抵近比亚迪汉残骸！它没有丝毫减速，前端一个如同机械臂般的巨大钳状装置猛地张开，带着液压驱动的沉闷声响，如同巨兽的獠牙，狠狠咬住了比亚迪汉严重变形的车顶框架！

“咔嚓！嘎吱——！”

金属被强行挤压、撕裂的刺耳噪音在深海中闷响！比亚迪汉残骸被这狂暴的力量拖拽着，离开了悬浮的位置！冰冷的海水剧烈地搅动起来！

“噗——哗啦！！！”

巨大的水花在船坞水面炸开！黑色载具如同跃出海面的虎鲸，拖着半残的比亚迪汉，猛地冲出了水面！重重地砸在船坞边缘湿滑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刺眼的光线瞬间涌入！罗曼被强光刺得闭上了眼睛，同时被巨大的撞击力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昏厥。

“哐当！” 比亚迪汉扭曲变形的车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强行拽开！冰冷的空气裹挟着船坞特有的金属锈味和硝烟气息猛地灌了进来！

一个穿着黑色潜水服、戴着全封闭头盔的身影，如同矫健的猎豹，闪电般探身进入狭小、积水的驾驶舱！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目标明确——直指蜷缩在副驾驶座下方、被卡住的罗曼！

冰冷、带着潜水服橡胶触感的手，精准地抓住了罗曼的胳膊。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罗曼勉强睁开被水模糊的眼睛，透过潜水头盔面罩上凝结的水珠和反光，他看到了面罩后面那双眼睛。

深邃，冰冷，如同亘古不化的寒潭。但此刻，在那冰层的最深处，却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罗曼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情绪——是劫后余生的紧绷？是任务完成的凝重？还是…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近乎失而复得的…恐惧？

是林雪！

她亲自来了！

没有语言，没有询问。林雪的动作快如闪电。她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闪烁着高频能量刃的军用匕首！“嗡！”能量刃激活，发出低沉的嗡鸣。她看也不看，反手一刀！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精准地切断了卡住罗曼的几根扭曲线缆和变形的塑料饰板！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没有伤到他分毫！

束缚解除！林雪抓住罗曼的胳膊猛地发力！将他如同拖拽一件货物般，粗暴却高效地从冰冷的海水和扭曲的车厢里硬生生拖了出来！

“呃啊！” 肋骨处的剧痛让罗曼发出一声惨哼，身体像破麻袋一样摔在船坞冰冷湿滑的金属地板上。冰冷的空气呛入肺叶，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林雪紧随其后跃出残骸，看也没看地上咳得蜷缩成一团的罗曼。她迅速摘下头盔，随手扔在地上，露出一张被潜水服勾勒得更加冷硬、却毫无血色的脸。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微微起伏，目光如同探照灯，飞快地扫视着整个船坞。

船坞内一片狼藉。穹顶的灯光大多熄灭，只有几盏应急灯在闪烁着不安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金属烧熔的焦糊味和海水蒸发的腥咸。巨大的K7区破口被熔铸封闭，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但至少阻止了海水的涌入。船坞池的水位在缓慢下降。远处，隐隐传来基地内部沉闷的爆炸声和结构扭曲的呻吟。整个鹰巢，如同一个遭受了致命重创的巨人，在痛苦地喘息。

“拉姆齐！报告基地损伤！能量核心状态！”林雪的声音通过通讯器响起，冰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促。

“指…指挥官！”拉姆齐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极度的疲惫，“主…主能源核心…过载释放后…处于强行冷却停机状态！能量损失…超过85%！基地…基地结构多处受损！K7区…K7区船坞结构还算完整！但…但其他区域…尤其是脉冲爆发路径上的支撑结构…损伤严重！多处起火！空气循环系统崩溃！我们…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林雪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她迅速下达指令：“启动最终冷却协议，锁死主核心！所有剩余能源优先供应维生系统和核心数据转移通道！通知莱蒂，B7船坞汇合点取消！启用‘信天翁’预案！地点坐标Alpha！让他们立刻撤离！重复！立刻撤离！”

“是！指挥官！”拉姆齐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执行命令的速度丝毫不敢怠慢。

下达完指令，林雪的目光才终于落回到地上那个蜷缩着、咳得撕心裂肺的身影上。罗曼浑身湿透，战术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油污、血迹和海底的淤泥，胸前白色的固定带被染成了污浊的暗红色。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濒死的鱼，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痉挛。

林雪的眼神深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无奈，或许是一点点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东西——飞快地掠过。她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走过去，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和不容抗拒。

她弯下腰，冰冷的手再次抓住罗曼湿透、冰冷的胳膊，试图将他拽起来。

“别…别碰我…”罗曼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一股倔强的怒意。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雪那张冰冷的脸，嘴角挂着血沫和自嘲的惨笑，“林…林指挥官…债…还清了吗？用…用我这条…差点报废的命？”

林雪的动作顿住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东西。船坞内闪烁的红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闭嘴。”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寒意，比船坞的海水更冷，“想死在这里，就继续躺着。”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大步走向那艘停在船坞边缘、引擎依旧低鸣的黑色救援载具。

罗曼看着她的背影，那决绝的姿态和十年前广州安全屋门口重叠在一起。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绝望涌上心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认命般地闭上眼，放弃了挣扎。冰冷的金属地板贪婪地吸走他身体最后一点热量。

然而，预期的冰冷拖拽并没有再次降临。

几秒钟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罗曼没有睁眼。

一双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和膝弯，以一种近乎“公主抱”的姿势，猛地将他从冰冷湿滑的地板上抱了起来！

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牵扯到伤处，疼得罗曼闷哼一声。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手臂上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猛地睁开眼。

林雪的脸近在咫尺。她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脸色依旧苍白冰冷。她没有看他，目光直视前方，抱着他，大步走向那艘黑色的救援载具。她的手臂稳定有力，但罗曼能感觉到她胸腔里那颗心脏，正隔着湿透的潜水服和战术服，以一种远超正常频率的速度，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身体。

咚…咚…咚…

那心跳声，如同沉闷的战鼓，敲碎了船坞死寂的警报余音，也重重地敲在罗曼混乱不堪的心上。

* * *

冰冷、惨白、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医疗室。这里比之前更拥挤，也更混乱。伤员痛苦的呻吟、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劫后余生的悲歌。

罗曼被安置在一张硬邦邦的移动担架床上。一名医生和护士正快速地处理他肋骨的伤势，重新固定，注射强效止痛剂和抗生素。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带来短暂的刺痛，但比起身体其他地方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侧过头，目光穿过忙碌的医护人员，看向医疗室的角落。

林雪站在那里。她已经脱掉了湿透的潜水服，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深灰色备用作战服，但头发依旧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几缕碎发垂下来，让她冰冷的面具出现了一丝罕见的脆弱裂痕。她背对着医疗室中央的混乱，面朝着墙壁上一个闪烁着基地结构损伤图的屏幕，双手抱胸，站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只有罗曼的角度能看到，她垂在身侧、被抱胸姿势半掩住的右手，正死死地、用力地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死白，甚至微微颤抖着。

那是她战术服领口下，那枚子弹项链的轮廓。隔着衣料，被他曾经送出的“幸运护身符”的坚硬形状，深深地硌在她的掌心。

她在看屏幕，屏幕上代表着鹰巢基地的立体模型，如同一个被重锤砸过的精密仪器，多处闪烁着代表严重损毁的刺目红光。能源读数濒临枯竭，维生系统岌岌可危。拉姆齐的声音通过医疗室的广播，断断续续地汇报着各个区域的崩溃情况。

“…B2通道彻底坍塌…D区火势失控…核心数据转移完成78%…氧气储备…预计还能维持…45分钟…”

45分钟。这个基地，这个“鹰巢”，这个她一手建立的、对抗但丁的堡垒，正在走向彻底的毁灭。

林雪的身影在闪烁的红光中一动不动。她的肩膀线条绷紧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罗曼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那湿漉漉的发梢下，一小段苍白而紧绷的脖颈。

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在罗曼的胸口，混杂着疼痛、寒冷、劫后余生的虚脱，还有一丝…他无法理解的酸涩。他移开目光，看向自己胸前重新被固定好的伤处。止痛剂开始发挥作用，剧痛变得遥远而模糊，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医疗室噪音淹没的脚步声靠近了他的担架床。

罗曼没有睁眼，但全身的感官瞬间绷紧。

他能感觉到一个身影停在了床边。很近。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冽雪松和硝烟的气息，即使在这充满消毒水味的空间里，也清晰可辨。

沉默。只有仪器单调的滴滴声。

然后，一只冰冷的手，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僵硬和迟疑，轻轻地、试探性地…覆上了他放在担架床边、同样冰冷的手背。

那触感…冰凉，带着长期握枪留下的薄茧，微微有些粗糙。力道很轻，仿佛怕碰碎什么，却又带着一种固执的、不容他挣脱的意味。

罗曼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十年了。

整整十年。

从广州安全屋门口那扇冰冷的金属门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开始。他再也没有触碰过她。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触碰。

那冰冷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皮肤上，顺着神经一路灼烧到心脏深处！所有的疲惫、疼痛、寒冷、愤怒、屈辱…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炸得粉碎！只剩下一种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悸动和酸楚！

他想甩开这只手！他想质问她！他想怒吼！他想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砸向她那张冰冷的脸！

可他的身体背叛了他。在那只冰冷的手覆盖上来的瞬间，他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阵闷痛。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医疗室的喧嚣、伤员的呻吟、刺耳的警报、基地崩溃的倒计时…所有的一切都退到了遥远的天际。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手背上那冰冷、僵硬、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般固执的触感。

林雪没有说话。她只是那样沉默地站着，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她的呼吸似乎也屏住了。罗曼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基地广播里，拉姆齐那带着哭腔和最后一丝希望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死寂的凝滞：

“指挥官！‘信天翁’就位！坐标Alpha！重复！‘信天翁’就位！莱蒂他们…他们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