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兰机场的租车柜台前,陆远舟正与工作人员争辩保险条款,镜片上蒙着南半球湿润的雾气。我摘下他的渔夫帽扇风:"选最基础的套餐,撞坏了我陪你骑自行车环岛。"
南岛一号公路在晨光中苏醒,副驾储物格里躺着一包开口的甘草糖。陆远舟皱眉咀嚼:"玛莎太太非要塞给我的'新婚礼物'..."话音未落急打方向盘,惊散路边啄食的几维鸟。
"前面右转!"我晃着民宿打印的地图,"玛莎说这片海滩能看到蓝企鹅归巢。"
轮胎碾过贝壳铺就的小径,海风卷来咸涩的浪声。陆远舟突然刹住车,指着岩缝间闪烁的微光:"看,黑金鲍。"他卷起裤腿就往礁石堆里钻,牛津鞋踩在湿滑的海藻上直打滑。
"陆教授,你的海洋生物学选修课可没教这个。"我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他举着瑞士军刀与贝壳较劲的模样,像极了实验室里调试精密仪器的架势。
民宿厨房飘着烤面包的焦香时,我们正为如何处理战利品发愁。"谷歌说要用黄油煎..."他对照着手机屏念到一半,玛莎拎着白葡萄酒推门而入:"亲爱的,新西兰吃法要配这个!"
暮色漫过特卡波湖,我们裹着同条羊毛毯等星空。陆远舟调试三脚架的动作突然停滞:"参数不对,光污染指数比预报高了0.3..."我往他嘴里塞了块玛莎做的蜂蜜蛋糕,奶香堵住了后续的专业术语。
"快看!"银河倾泻而下的瞬间,两颗流星划过教堂尖顶。他忘记按下快门,相机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像某种隐秘的心跳频率。
皇后镇跳伞基地的教练正在检查装备,突然笑出声:"陆先生,您的运动相机装反了。"我低头看见他苍白指节紧攥着安全扣,额角细汗在晨光中晶莹如露。
四千米高空的风灌满耳膜时,他突然在我耳边喊:"林雨晴!"我转头撞见他被气流吹变形的笑脸,氧气面罩上凝着冰晶,像年少时教室玻璃窗上的霜花。
但尼丁火车站的老式挂钟敲响整点,我们缩在维多利亚风格的长椅上分食冷掉的三明治。他突然变出袋热乎乎的炸鱼薯条:"刚跟街头艺人学的魔术。"油墨报纸包着的食物烫得指尖发红,海鸥在我们脚边争抢碎屑。
返程前夜在基督城旧货市场,他蹲在唱片摊前挪不开步。"这张!"黑胶封套上印着模糊的乐队logo,"大学时弄丢的那张后摇专辑。"摊主老头眨着狡黠的蓝眼睛:"最后一首有惊喜。"
民宿的老式唱机沙沙转动时,藏在第七首末尾的录音突然流淌而出。我们相视怔住——当年在实验室偷录的辩论片段,关于奶茶是否算作第五种基本味觉的幼稚争吵,竟穿越时空嵌进了异国的旋律里。
晨雾未散,玛莎追到车前硬塞来罐自制柠檬酱。"涂在司康饼上..."她眨眨眼,"比婚礼蛋糕还甜。"陆远舟郑重地将玻璃罐裹进羊毛袜里,防震措施堪比运送探测器零件。
飞机冲入云层时,他忽然扣住我的手:"要不要去北岛看活火山?"我晃着黏糊糊的糖渍手指:"先把柠檬酱官司打完——你偷吃了半罐!"
舷窗外南十字星渐隐,机舱灯光在他镜片上投下细密光栅。我靠着他肩头昏昏欲睡时,听见笔尖摩擦纸页的沙响。偷眼瞥去,旅行手册空白处画满潦草路线——下个目的地的箭头,正指向霍比屯某个未标注的袋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