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护士长更衣柜里的老式绷带开始发芽，这是江穗换床单时发现的。那些浸泡过云南白药的纱布条，在梅雨季长出了蕨类植物的卷芽，嫩绿须尖正指向林深父亲床头的桃木哨。林深把发芽的绷带缠在父亲手腕上时，监护仪突然捕捉到类似起跑枪声的脉冲波。

老赵的刻刀在夏至日刻穿了时空。船模雨燕的翅膀划过盐水瓶，折射出的光斑在病房墙上拼出1986年省运会的选手通道。江穗看见年轻的林建国在光影中回头，臂弯里抱着昏厥的队员——那人的运动鞋上缠着与林深如出一辙的电工胶布。

"深哥，烘干机代码需要升级了。"江穗对着通风口喊，声音裹着松针香飘进洗衣房。林深调试着呼吸感应器，突然发现父亲昨夜的心跳曲线与三十年前4×100米接力的步频完全吻合。当他将数据导入老式放映机时，泛黄的训练录像里，护士长举着葡萄糖瓶冲过终点线的残影，竟与江穗上周送药的背影重叠。

处暑暴雨中，江穗在急诊楼顶搭了座微型气象站。风速仪是用二十三根输液管编织的，雨量计刻着不同病房的床位号。当林深父亲呼吸骤停那夜，风速仪突然转向307窗口，收集的晨露在试管里结晶成跑道形状的盐霜。

"丫头，试试这个罗盘。"老赵递来船模新配件时，眼白泛着黄疸的浊色。青铜指针在江穗掌心震颤，最终定格在她偷偷为林深充值的住院账户流水单上。深夜，她发现罗盘背面蚀刻着父亲年轻时开药的剂量公式，墨绿铜锈里嵌着半片玻璃糖纸。

白露那日，全院晾衣绳都系上了红绳结。林深推着父亲做CT时，发现走廊地砖缝里长出了嫩绿的跨栏苗——是江穗把止痛药胶囊改造成种子容器，悄悄埋进水泥裂缝。轮椅碾过时，幼苗在月光下投射出父亲年轻时百米冲刺的剪影。

当第一片雪落在3D打印的奖牌上时，林深在洗衣房发现江穗的校服第二颗纽扣。树脂纽扣里封存着父亲所有的CT影像，激光雕刻的断层切片在紫外线下显影，竟拼凑出当年田径队合影的完整背景——江穗母亲举着病历本站在救护车旁，发间别着枚生锈的接力棒。

大寒凌晨，老赵的船模在盐水池自动解体。二十三颗松子浮出水面，每颗都亮着病房夜灯般的微光。林深捞起松子时，发现内核刻着江穗这三年所有的护理笔记，防水涂层竟是当年她送的中药渣。当最后一粒松子裂开时，父亲监护仪上的直线突然跳成跨栏节奏，桃木哨在晨光中奏出未完的接力进行曲。

此刻江穗正站在生物教室旧址，将烘干机零件改造成时光胶囊。碎玻璃里的金鱼残影游过她新做的星图模型，那些用林深旧校服纤维编织的经线，正稳稳穿过父亲生命最后时刻的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