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暴雨在画室玻璃上蜿蜒成河，温知夏的袖口还沾着尹书珩调色盘上的钴蓝。储物柜缝隙里，他腕表的冷光映出她睫毛投在铁皮盒上的剪影，像蝴蝶翕动的翅膀。"闭校四十分钟了。"尹书珩压低声音时，喉结擦过她耳尖悬挂的银质月亮耳钉。温知夏嗅到他校服领口渗出的松香，混着铁皮盒里十二枚蝉翼标本的桉树气息。保安的脚步声碾碎走廊积水，她垂眼看见他球鞋边缘沾着今晨她掉在车棚的银杏叶。钥匙串突然坠地，蝴蝶结发卡撞击地砖的脆响惊动夜色。尹书珩俯身拾取的刹那，温知夏瞥见他后颈发际线处贴着创可贴——上周焊接烫伤的位置，纱布边缘洇出星点蓝墨。他起身时带起的风掀开铁皮盒，那张偷画的侧颜素描飘落在两人鞋尖之间。

蝉鸣撕裂寂静的瞬间，实验室挂钟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嗡鸣。尹书珩抓起她的手奔向连廊，温知夏的帆布鞋带勾住他裤脚的缝线，扯出的靛蓝丝线在月光里飘成银河。他们在消防通道转角撞翻整排保洁工具，漂白水气息中，她听见他笑声混着铝制水桶滚动的空响。天文台铁门吱呀开启时，尹书珩从工具柜摸出备用钥匙。温知夏看着他旋开生锈的锁芯，蝴蝶结发卡齿痕与锁孔纹路完美契合。"上个月改的。"他擦拭目镜的手指沾着银粉，像把星云碎屑抹在视网膜上。温知夏调整焦距时，发现镜筒内侧刻着极小的「YX&WZX」——正是他们学号的首字母缩写。

猎户座腰带第三颗星亮起的刹那，尹书珩从观测日志里抽出张硫酸纸。温知夏认出那是自己上周遗失的速写本扉页，蝉翼标本的脉络被他用针管笔描成城市地图。"从这里，"他指尖点着翅脉分叉处，"能看到你家阳台的蓝风铃。"露水凝结在赤道仪刻度盘上，尹书珩调试齿轮时袖口滑落，那道淡青墨渍已褪成初雪的颜色。温知夏数着他腕骨凸起处细小的绒毛，忽然发现他脖颈挂着条银链——穿着的正是便利店那日消失的玻璃珠，糖纸在月光下泛着薄荷绿的光晕。"该换电池了。"他取下电子钟外壳，温知夏看见电路板上焊着十二枚电阻，排列成紫藤花标本的形态。尹书珩更换纽扣电池时，烙铁在松香块上烫出青烟，她忽然意识到那些焊点形状正是自己画稿上的星群坐标。晨雾漫过操场时，温知夏在储物柜发现件叠成方块的实验服。袖口内侧绣着墨色鲸鱼尾鳍，折痕里夹着张显影液浸泡过的相纸——昨夜天文台地面上，他们纠缠的影子被长曝光拉成彗星轨迹。背面蓝黑墨水写着：「五点二十九分的误差是0.3光年」。

物理课代表发还作业时，一张泛黄的电报纸飘落。尹书珩用莫尔斯电码批注的错题解析里，藏着句被涂改液遮盖的告白。温知夏对着阳光倾斜角度，看见"夏"字的草书笔画在液膜下起伏如潮。午后的生物实验室飘着福尔马林气息。温知夏拉开标本柜第三层抽屉，十二枚编号蝉翼躺在丝绒衬布里。最新那枚翅脉间粘着星点颜料，正是昨夜沾在她袖口的钴蓝。当她用放大镜对准标本边缘，发现极小的日期标注正是明天——他们转学满一年的纪念日。放课铃吞没在雷声里时，尹书珩出现在后门。他校服第二颗纽扣系着浅蓝手帕，雨水顺着发梢坠入她摊开的《时间简史》。"带伞了，"他晃了晃透明伞骨间悬挂的蝉蜕标本，"顺便修好了这个。"伞柄转动时，温知夏看见永远停在五点二十九分的实验室挂钟零件，正镶嵌在齿轮吊坠中央。 积雨云掠过天文台穹顶时，尹书珩忽然扣住她调试望远镜的手。他掌心烫伤新生的皮肤摩挲她虎口墨痕，示波器上的心跳波纹在暴雨中震耳欲聋。当第一个雨滴穿透云层坠向目镜，温知夏在猎户座星云里看见了他用焊锡点出的秘密——那日铁皮盒里所有蝉翼标本的编号，连起来正是她的生日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