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丝在车棚顶棚织成珠帘，温知夏攥着铁皮盒的手心沁出汗渍。尹书珩的白球鞋踩过积水倒映的霓虹，校服下摆扫过她自行车后座时，蹭落了粘在挡泥板上的玉兰花瓣。"闭校了。"他晃了晃钥匙串上的蝴蝶结发卡，金属齿沾着实验室的松节油味。温知夏低头调试车锁，发现链条孔里塞着颗包糖纸的玻璃珠——正是上周被他没收的课堂小玩意。尹书珩推车时左手无名指蹭过她车把，雨珠顺着相触的金属管滑进她掌心纹路。便利店暖光刺破雨幕时，温知夏看见玻璃橱窗映出他湿漉漉的后颈。尹书珩从保温柜取出两盒牛奶，结账时指尖在收银台敲出摩斯密码的节奏。她盯着他卫衣抽绳末端的银质齿轮吊坠，突然发现绳结处缠着根靛蓝色丝线——与那日松动的纽扣线头如出一辙。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揉皱。尹书珩突然刹车，从书包侧袋抽出塑封袋。温知夏看着他将她车筐里蔫软的紫藤花装进标本夹，美工刀修剪叶柄时，刀刃反射的光斑跳上他颤动的喉结。"会做成书签。"他说这话时，雨珠正顺着他睫毛坠落在标本袋上。

次日晨读前的雾气还未散尽。温知夏在储物柜发现盒水彩颜料，锡管尾部贴着便签：「校刊插画征稿」。当她翻开《电磁学讲义》第128页，钢笔勾勒的蝉翼纹路间藏着句铅笔写的俳句：「梅雨停歇处/实验数据溢出格/心算第七遍」。物理课代表发卷时，一张泛黄的坐标纸飘落。尹书珩用红笔圈出她上周算错的加速度数值，批注栏画着只戴护目镜的松鼠。讲台上他正在讲解游标卡尺用法，袖口随着板书动作起伏，那道鸽灰墨渍已淡成窗外的云影。

午休铃声吞没在蝉鸣里。温知夏握着美术室钥匙穿过连廊，忽然听见器材室传来焊接声。尹书珩蜷在角落组装电路板，电烙铁在暮夏空气里烫出松香。她数着他脚边散落的十二枚电阻，发现排列形状正是紫藤花标本的脉络。"试试？"他递来焊枪时，卫衣领口滑出根银链。温知夏瞥见吊坠是枚微型齿轮，齿缝嵌着星点蓝墨。焊锡在电路板上熔成圆点时，窗外飞过的麻雀惊落了尹书珩别在她发间的玉兰——昨夜车棚暗处，他弯腰拾花的动作原来不是错觉。黄昏的图书馆弥漫着油墨潮气。温知夏在《昆虫图鉴》扉页发现片压膜蝉蜕，翅脉间蓝墨水标注着经纬度。当她用校刊室电脑输入坐标，卫星地图赫然显出星海中学物理实验室的轮廓。鼠标滚轮下移三厘米，她看见自己家阳台晾着的蓝白校服正在地图上闪烁。

暴雨突至的傍晚，尹书珩出现在画室后门。他屈指叩响窗框的节奏，正是便利店收银台的摩斯密码。"颜料。"他递来调色盘时，拇指沾着钴蓝水彩。温知夏调淡群青时，发现他左腕缠着绷带——昨日焊接时烫伤的位置，系着她悄悄塞进他储物柜的浅蓝手帕。夜色漫过画架时，尹书珩忽然俯身握住她执笔的手腕。松节油混着薄荷皂香在鼻尖炸开，他引导她勾勒出银河星云的轨迹："透视比例要这样..."笔尖颤抖着扫过画纸，绘出的却是初见那日从他袖口滴落的墨渍形状。

保安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的刹那，温知夏被他拉进储物柜缝隙。铁皮盒硌着后腰，十二枚蝉翼标本在体温烘烤下泛起珍珠光泽。尹书珩的呼吸扫过她耳后碎发，腕表秒针在寂静中疯狂跳动，永远停在五点二十九分的实验室挂钟突然开始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