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钟表

晨雾还没散净时，宁棠桉踩着早自习铃声溜进教室。高淮宸已经把她的保温杯搁在窗边，杯壁凝着细密水珠，里头的茉莉茶散着温吞的热气。他校服袖口卷到手肘，正用红笔圈她作业本上的错别字，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窗外香樟树的摇曳声融成一片。

"值日生忘擦黑板。"他头也不抬，粉笔头在"三角函数"四个字上敲了敲。宁棠桉踮脚够黑板擦，马尾扫过他手背，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闷笑。阳光斜斜切进教室，把他校服领口的校徽影子，投在她刚擦净的黑板角落。

课间操音乐响起时，两人总落在队伍末尾。高淮宸默默把她歪掉的红领巾理正，指尖碰到她锁骨时像被烫到般缩回去。广播体操做到伸展运动，他的胳膊永远比标准动作短半寸——那是去年竞赛集训时，替她挡掉落的实验器材撞的旧伤。

图书馆闭馆铃催了三遍，宁棠桉还在啃竞赛笔记。高淮宸收拾书包的动作很轻，帆布包拉链声被窗外的秋雨盖得模糊。他把伞倚在她桌边，伞骨缠着褪色的蓝胶带——是她上次修伞时随手缠的。"明早七点半，老位置。"他的声音混着翻页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月考放榜那天，宁棠桉在光荣榜前呵出白气。高淮宸的影子从身后覆上来，指尖点在她总分数字旁："化学推断题漏写单位。"他围巾上沾着食堂的葱花味，说话时睫毛在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影。旁边路过的同学笑："年级双霸又在互查错题？"

冬至清晨，宁棠桉在课桌肚里摸到个铝饭盒。保温袋上凝着水珠，里头的汤圆浮在酒酿里，卧着颗剥好的水煮蛋。便签条压在盒底，高淮宸的字洇着水汽："食堂阿姨说红糖要最后放。"她抬头看斜前方，他正低头解竞赛题，耳尖红得像偷抹了颜料。

体育课自由活动，宁棠桉躲在器材室后面背单词。高淮宸抱着篮球经过，球鞋踩碎满地银杏叶。他把运动饮料搁在她脚边，铝罐外壁凝着水珠，自己转身去练罚球。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和她翻动单词本的簌簌声应和。

模拟考后的黄昏，宁棠桉蜷在空教室补觉。迷糊间感觉校服外套轻轻盖在身上，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睁眼只看见高淮宸的背影，他正用黑板擦擦去她写歪的坐标系，粉笔灰落在他后颈，像落了层细雪。

放学路上，两人隔着半米走在梧桐道。宁棠桉踢着路边的石子，看高淮宸校服裤脚扫过枯黄的落叶。他突然停步，从书包掏出个铁盒——是她上周提过的蜂蜜桂花糕。"买一送一。"他解释，喉结滚动的声音比落叶碎裂还轻。

散场时，他们并肩走下台阶。蝉鸣依旧，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高淮宸突然从书包掏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整理好的竞赛笔记，扉页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当书签。"他说这话时，校服口袋露出半截蓝胶带，和她伞骨上的那截，在风里轻轻纠缠。

风卷起满地试卷碎屑，像极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轻轻覆在记忆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