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轩喉间滚出沙哑的呢喃，苍白如纸的指尖深深陷进床单褶皱里，几乎要将布料撕碎。
他蜷缩着单薄的身躯，气若游丝：
“别……别告诉云生……”
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震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嶙峋的脊背随着痉挛不住起伏，“别让他愧疚……姐姐，求你……”
姐姐颤抖的手掌贴着杨宇轩发凉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轻拍，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心疼：
“乖，姐姐不说了，这就去拿药箱。你好好躺着，别乱动。”
她慌得连外套口袋里随时备用的消毒棉片都忘了，此刻满心满眼只有蜷缩在床上的弟弟，哪里还记得自己急诊科医生的身份。
等她攥着药箱匆匆返回，只见被褥隆起个紧绷的弧度。
杨宇轩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玻璃窗被外面的风吹的哐啷响动时，都能让那团被褥猛地瑟缩，那声响太像父亲暴怒时掀翻桌椅的轰鸣，瓷器碎裂的脆响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宇轩为你什么非要喜欢男人？还非得是江云生，你让我们怎么做人！妈妈不是不心疼你，只是你太过分了。”
母亲临走前的尖叫刺得他耳膜生疼。
想起昨夜，他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母亲的身影在玄关处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晨光刺破云层，他才被姐姐颤抖着抱进怀里，而脖颈处的淤青，早已从鲜红变成可怖的青紫色。
被褥里传来细碎的哽咽，杨宇轩死死咬住下唇，咸涩的血珠混着泪水滚落：“无论我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错。”
指甲深深攥进了掌心，却比不上心口传来的痛。
可当姐姐带着哭腔的呼唤响起，他慢慢探出苍白的脸，任碘伏棉签擦过脖颈的伤痕。
棉球触到伤口的瞬间，他本能地颤抖，却又在姐姐颤抖的指尖下，渐渐放松成一滩春水。
他恍惚的觉得，原来这世间，还有家人会为他的伤痕泣不成声，还有人愿意接住他坠落的破碎灵魂。
杨薇指尖轻轻抚过弟弟结痂的眼角，声音里浸着心疼与无奈：
"小轩，你总把自己绷得太紧。还记得你刚说要创业那会吗？我连夜整理好存折，想着能给你添砖加瓦，可你愣是咬着牙，说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
她的拇指摩挲着他手背上未愈的擦伤，那是她扶着他起来时候，他挣扎撞在桌角留下的，"姐姐不要你做无坚不摧的战士，你可以脆弱，可以崩溃。就算是父亲，也没有权利这样伤害你。"
上完药的棉签被扔进垃圾桶，发出沉闷的声响。
杨薇将药箱轻轻推进柜子，金属锁扣咔嗒合上的瞬间，她俯身将弟弟颤抖的身躯拢入怀中。
熟悉的茉莉洗发水香气混着碘伏味道，恍惚间又回到儿时，每当杨宇轩被噩梦惊醒，她也是这样紧紧抱着他，哼着不成调的童谣，拍着他的后背说"姐姐在不要怕。"
怀中的身体渐渐放松，杨宇轩紧绷的脊背终于舒展成柔和的弧度。
听着他平稳下来的呼吸，杨薇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压麻的手臂，替他掖好滑落的被角。
即使弟弟睡着，杨薇仍保持着方才的坐姿，膝头放着本刚刚从抽屉找出的旧相册。
泛黄的照片里，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蹒跚学步的弟弟，笑得眉眼弯弯。
她时不时伸手探探杨宇轩的额头，又轻轻掖紧被角，生怕夜风钻进被窝。
也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逐渐飘来清甜的香气。
杨薇守着砂锅熬煮了两个时辰，将软烂的红豆薏米盛进青花碗，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她端着粥轻手轻脚走进房间，正撞见杨宇轩迷茫睁眼，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醒啦？"她把粥碗放在藤编托盘上，指尖试了试温度，"尝尝姐姐熬的粥，放了你最爱的桂花蜜。"瓷碗在掌心微微发烫，倒映出她眼底密布的血丝，
"趁热吃，吃完再睡个回笼觉。"见杨宇轩仍怔在原地，她索性舀起一勺吹凉，递到他唇边："小时候你发烧，都是这样喂你吃粥的，怎么，长大了就嫌弃姐姐啦？"
杨宇轩张了张嘴，喉间却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发不出声音。
他望着姐姐眼下浓重的青影，还有鬓角不知何时冒出的银丝，眼里泛着泪光。
温热的粥送入口中，软糯的薏米裹着绵密的红豆沙，甜丝丝的桂花蜜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他千疮百孔的心。
杨薇就坐在床边，时不时用勺子搅动碗里的粥，生怕凉了。"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她笑着伸手擦掉弟弟嘴角的粥渍，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吃完最后一口粥，杨宇轩突然抓住姐姐的手。"姐，对不起。"
他声音发颤，"总是让你担心。"杨薇的眼眶瞬间红了，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弟弟，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弟弟手背上的绷带："等你好了，我就让陆晨宇陪你去国外继续呆段时间，你们这两年在国外不是好好的么。"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树梢，杨薇的目光却始终锁在弟弟骤然紧绷的手背上，"那里没人认识你们，也没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话尾渐渐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她看见杨宇轩眼眶泛起可疑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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