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建在宫人带领下离开时曹丕正拿着那方寸的丝帛慢悠悠的看着。
他目光沉静,细细看着每一句,最后竟然嗤笑出声。
“送去。”
丝帛被轻轻装进盒子里,目标明确的被送到后宫之中。
……
甄宓正哄着自己和曹丕的幼子曹叡读书习字。
就见那仆人端着一方红棕色的盒子,轻轻俯身:“娘娘,陛下让我将这个给你。”
甄宓正扶着曹叡的手僵住了,抬起来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微微笑着支开他。
“叡儿,去园子里看看风景去,歇歇眼。”
曹叡目光微变,却依旧笑着挂好笔,行礼后离开。
“拿过来吧。”甄宓收整好用来练字的沙盘和竹简,正坐着等仆人将盒子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脸色微微发白,手紧紧互握着。
一声轻响,盒子被放在她面前,那仆人并没有将盖子像以往一样打开,而是很体贴的后退了几步。
甄宓低低地呼气,手指有点发抖,她将盖子打开,看到里边是薄薄一张丝帛是松了口气,腰背也微微弓起。
细白的手拿起那张丝帛,看着上面熟悉的十分飘逸的字迹,眼眶透出一点点的红色。
“七步诗……”她喃喃念着,眼角眉梢都柔软下来。
……
等细细看过几次之后,她将布轻轻放回去,抬眼看着那恭立的仆人,轻笑。
“陛下说要我做什么。”
“陛下,让您将事情按照您的意愿处理。”那仆人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陛下说并不会干涉您的想法举措。”
……
故事顺着不同的人之口传出去,很快就如同她预想中的样子传出去。
人们看着子建被贬出京城,去了个僻远的位置做个小小的官员。
又看着那首诗在京中被各类人解读记诵,却没有任何官府内的人制止或者解释。
更加认定是曹丕要杀了子建,刻意为难他,为此编造了许多故事,给子建安在了完全无辜的受害者位置。
……
曹丕早在和甄宓婚前就遇见了一个女子,性格活泼开朗,品貌出众。
她对曹丕有着格外非凡的信任,她永远支持他的选择,她从不非议他的行为。
他们之间的情感真切而深刻,并不是甄宓所能比拟的。
甄宓知道曹丕的性格,他的多疑和父亲完全相同,甚至更加严重。
……
“求你……”
甄宓一身奴仆的装束,跪坐在曹丕的谋士面前,双眼恳切又带着泪光。
“保住叡儿,一定要保住他……”她盯着他的眼睛,深深叩首,额头撞到地上时发出“砰”的响声。
他到底还是答应了。
甄宓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带着坚定和期望,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拿过放在二人中间的杯盏,在手心狠狠划过,血顺着握紧的拳淌下来,很快就到了半杯的位置。
她将匕首放在杯子上,向他面前推过去。
他的血也在杯里续满,血色在二人之间漫开,誓言连带着性命也在他们之间纠缠。
她将血轻轻抹在唇上,勾着唇漫开笑,苦涩又无助:“你一定要抚养他长大,我很快就……”
最后的几个字被吞下去,但是二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待甄宓回宫时,就见曹丕坐在殿中心等她,他眼底冷漠,却硬是面上带笑,
“你去找我的谋臣做什么?”
如果说早年存在的矛盾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裂痕,那不信任,就是鸿沟。
她离开了。
在托付了自己的幼子之后。
她在自己的大殿中央,喝着丈夫赐下的苦涩的粥水,吃着儿子留下的蜜饯。
子建收到消息时她已经死了,他违背了曹丕的‘永不返京’,快马加鞭回到了京城。
他跪在阶梯下,求曹丕允他带着她的尸身回去。
曹丕只赐给他一套衣衫,连带着他写的那首诗。
子建带着东西回了封地,亲手装了间屋子,是明艳的红色。
是她最喜欢的红色。
后来被放置在屋内的衣衫连带着整个屋子被大火烧没了。
曹子建什么都没有了。
他跪在洛水边上,看见她来找他。
她穿着初见时的衣服,面上带着盈盈浅笑:“四公子,尚安?”
他醒了,写了一首《洛神赋》。
……
(说来很可笑,所谓的红颜薄命,便是你再想见她,也只能在梦中见了)
即使他是曹子建也不过是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