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寄生星轨
天文台的穹顶在暮色中泛着冷金属的光泽,陆屿蹲在观测室的角落,用鹿皮布一寸寸擦拭着望远镜的基座。消毒水混着玻璃清洁剂的气味刺入鼻腔,他却近乎自虐地深吸一口气——这是沈昭最讨厌的味道。三小时前,那个人的助理特意叮嘱过:“沈教授对化学气味敏感,请务必在每日18点前完成清洁。”
陆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工作服口袋。那里藏着一枚青铜怀表,秒针永远停在23:17。十五年来,每到这个时刻,表壳内嵌的微型马达就会震动,像某种顽固的神经痛,提醒着他1999年台风夜的心跳。
“陆师傅?”温婉的女声惊得他手一抖,鹿皮布坠地。转身时,他看见周遥站在逆光中,米色羊绒大衣衬得她像株温室兰花。她的目光扫过他胸前的工牌,笑意加深些许:“今晚阿昭要调试新设备,可能要通宵,能麻烦您多留两小时吗?”
他弯腰捡布料时,瞥见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戒托设计成星轨模样,是今年日内瓦钟表展的限量款——上周替后勤部签收快递时见过同款包装盒。当时安保主任调侃:“沈教授真是浪漫,听说这戒指能根据心跳频率变换光泽。”
此刻那枚戒指正随着周遥整理鬓发的动作闪烁,频率稳定得像精准的原子钟。陆屿的喉结动了动,沙哑的“好”字被观测室突然亮起的顶灯切割得支离破碎。
二十米外的环形走廊传来脚步声,频率是他烂熟于心的节奏。十五年前福利院储物间漏雨的屋檐下,那个少年哼着走调的《蓝色多瑙河》折纸船时,右脚总会无意识地轻叩地板——咚,咚咚,咚。
“遥,你怎么在这?”沈昭的声音裹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质感。陆屿的脊背瞬间绷紧,他听见衣料摩擦声,混合着女士香水与雪松古龙水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缠。周遥的轻笑像把小银勺搅动咖啡:“来看看让你放弃MIT终身教职也要回来的地方啊。”
陆屿死死盯着望远镜基座上的铭文。1967-2001,哈勃望远镜服役年限。那些数字开始扭曲游动,化作沈昭昨夜在学术直播中的话:“我们观测到的超新星爆发,其实是亿万年前某个文明最后的求救信号。”
“这位是负责观测室清洁的陆师傅。”周遥的声音忽然逼近。陆屿抬头时,正撞进沈昭的视线。那人白大褂领口微敞,露出当年被他咬伤的淡色疤痕,像条蛰伏的银河。
“我们见过。”沈昭伸出右手,腕表表盘折射出冰蓝冷光。陆屿看着那只曾折纸船的手,虎口处新增了道愈合不久的灼痕。他后退半步,沾满清洁剂的手在身后攥成拳:“沈教授记错了。”
夜色透过穹顶玻璃倾泻而下时,陆屿在工具间发现了那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火漆印是沈家徽章,内里照片却让他如坠冰窟——七岁的自己蜷在福利院储物间,指尖正摩挲着青铜怀表。照片背面钢印日期显示拍摄于2002年,而那个怀表早在1999年就被他埋在海岸红树林里。
更衣镜映出他惨白的脸,身后突然响起解锁声。沈昭倚着门框,指尖转着串加密U盘:“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心跳超过120,天文台的射电望远镜就会对准鲸鱼座吗?”他的白大褂沾染了观测台的夜露,薄荷烟味却撕开记忆封印——十五岁那年被校霸堵在巷尾时,就是这个味道突然笼罩下来,而后是重物坠地的闷响与温热的掌心。
陆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怀表在裤袋里疯狂震动,秒针幻觉般开始走动。沈昭逼近一步,实验服口袋露出半截泛黄琴谱,正是当年折纸船用的那张。“你擦玻璃时踮脚的样子...”他的拇指按上陆屿后颈,那里有块蝶形胎记,“和偷走我怀表的小猫一模一样。”
观测仪突然发出尖锐嗡鸣,警报红光中,陆屿的牙齿嵌入沈昭手腕。血腥味在唇齿间炸开的瞬间,他听见宇宙弦理论的具象化——所有平行时空的玻璃同时碎裂,亿万个月光里的陆屿正在咬破亿万沈昭的动脉。
“陆师傅!你怎么还在这?”保安的手电筒光束劈开黑暗。陆屿踉跄后退,撞翻的除湿机淌出满地水银般的月光。沈昭垂手立在阴影中,血珠顺腕骨坠入地漏,声音轻得像超新星坍塌前的叹息:“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