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裹着碎石撞向岩壁，顾云深握着苏清歌的手腕在湍流中浮沉。血色莲花在身后逐寸湮灭，青铜傀儡的碎裂声混着水声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闭气！"顾云深突然揽住苏清歌的腰，带着她扎进漩涡中心。刺骨寒水中，苏清歌看见他后背星图泛起幽蓝荧光，竟与穹顶倒悬的星轨遥相呼应。
肺腑即将炸裂时，两人被冲进一处石窟。顾云深拍动壁上兽首，石门轰然闭合，将追兵嘶吼隔绝在外。滴水声在空旷的洞穴回响，苏清歌抹去脸上水珠，忽觉掌心黏腻——方才混乱中，顾云深后腰的旧伤又渗出血来。
"别动。"她撕开裙裾内衬，就着洞顶荧苔的微光为他包扎。指尖触及肌肤下凸起的机关锁链时，顾云深猛地攥住她手腕："这些嵌骨锁链，是拜令尊所赐。"
苏清歌僵在原地。十八年前风雪夜骤然清晰——父亲背着鎏金匣归家，指缝里沾着机关油的味道。原来那夜他修补的不是寻常傀儡，而是往活人骨血中浇筑玄铁。
"怕了？"顾云深低笑，牵引她的手抚过后颈机关枢纽，"当年苏大师为封我七情，可是将千机锁种进了任督二脉。"
苏清歌忽然俯身咬住他肩头。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嵌骨锁链发出铮鸣，她贴着他震颤的胸膛轻笑："难怪初见那夜，你宁肯被毒箭所伤也要护我周全——这锁链遇情则烫，是不是？"
回答她的是骤然亮起的七十二盏长明灯。摇曳灯影里，整座地宫显露真容：九重玉阶上悬浮着水晶棺椁，棺中女子面容与苏清歌有七分相似，怀中抱着半卷《偃术真解》。
"母亲？"苏清歌踉跄跪倒在玉阶前。记忆深处温柔抚琴的身影突然碎裂——父亲曾说母亲难产而死，可棺中人胸口插着的分明是千机阁的断情簪。
顾云深按动棺椁机关，青铜板轰然翻转，露出密密麻麻的朱砂小楷。苏清歌抚过"永徽三年"的字样，浑身血液寸寸凝固——原来二十年前，父亲与顾云深共同创立千机阁，为封印上古偃术，竟将阁主夫人炼成活傀。
"令堂才是真正的守卷人。"顾云深指尖抚过水晶棺上的莲花纹，"当年追兵夜袭，她为护真解自封于棺。你父亲骗你母子死别，实则是怕你重蹈覆辙。"
地宫突然震颤，玉阶下方传来机括转动声。顾云深将苏清歌推进水晶棺下的暗道，反手掷出链刃缠住破门而入的青铜傀儡："往西三百步有出口，记住，真解最后一卷在..."
碎石轰然坠落，截断未尽之言。苏清歌攥着半卷真解在暗道狂奔，泪水模糊了壁上图腾。那些父亲亲手绘制的莲花纹路，此刻都化作噬人血口——原来她自幼临摹的机关图，皆是母亲殒命的催命符。
暗道尽头天光刺目，苏清歌撞进漫天飞雪里。悬崖边静立着熟悉的身影——父亲披着沾血的鹤氅，手中罗盘指针正直指她心口。
"歌儿，"苏远山笑容慈爱如往昔，"把真解交给爹爹。"
苏清歌步步后退，直到靴跟抵上悬崖。她望着父亲袖中滑出的傀儡丝，忽然读懂顾云深最后的口型——那半句被碎石淹没的话，分明是"真解在心"。
"母亲守着死物二十年，父亲还不明白么？"她迎着猎猎山风展开残卷，"真正的偃术真解，是守卷人的心。"
积雪簌簌坠落深渊时，苏清歌纵身跃下悬崖。傀儡丝擦着发梢掠过，父亲目眦欲裂的嘶吼中，她看见顾云深踏着青铜傀儡残骸自谷底升起，背后机关翼展开如垂天之云。
"抱紧！"玄铁锁链缠上腰肢的刹那，苏清歌将残卷抛向深谷。漫天纸页如雪纷扬，映亮顾云深眼底灼灼星火——那里面跳动的，是二十年来第一个完整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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