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天弈局

**第六章 弑天弈局**

棋子落定声如头骨开裂。

我凝视着化作青铜的左腿，纵横十九道的血泉倒映着十万种死法。执棋老者捻起枚黑子，那棋子突然睁开人眼——是当年邙山战死的斥候队长。

"你每落一子，就有万人成为棋谱的注脚。"老者将棋子按在"三三"位，我的右臂瞬间爬满法家律令，"这局叫《呕心谱》，李淳风用三百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所绘。"

棋盘突然隆起，我的脊椎发出算筹碰撞声。地脉灵气在棋线间奔涌，形成困龙格局。老者背后浮现星图，每颗星辰都是个被炼成棋子的婴儿。

"你们把苍生当赌注？"我震碎右臂上的律令，碎屑化作《孙子兵法》残页。老者轻笑抚须，棋罐中飞出本《棋经》，书页间夹着母亲缝制的护身符。

血泉突然沸腾，浮现出我七岁时的画面：祖父握着我的手教棋，棋盘下压着张人皮，纹路正是此刻的《呕心谱》。记忆里的檀香味变成尸臭，原来那晚的棋谱是用守灵人的血画的。

"该你了。"老者敲击棋罐，罐口伸出算筹触手缠住我的脖颈。我捏着半枚命筹，看见纵横线里游动着玄武残魂——小妹的脸在血水中一闪而过。

"天元之位，可镇八荒。"我将命筹拍在棋盘中央。

天地霎时寂静，接着爆出骨肉分离的声响。棋盘上的活人棋子开始互噬，血泉逆流成卦象瀑布。老者暴退时扯掉脸皮，露出纵横家祖师鬼谷子的青铜面，眼眶里转动着浑天仪齿轮。

"你竟敢用命筹污染棋局！"他的声音变成金属摩擦声，"可知这局关系天道存续..."

"天道？"我扯断脖颈算筹，任其刺入瞳孔，"今日李某就要看看，这天是什么材质！"

左眼炸裂的剧痛中，世界显露出真实形态：九州大地是张铺开的棋枰，每座城池都是困住生灵的目位。云层中悬浮着三百浑天仪，正在将众生魂灵纺成命筹丝线。

鬼谷子的青铜面裂开，飞出九只卦象鸢。它们衔来我的头盖骨，上面刻着未完成的《弑天谱》。我忽然明白未来李观一的笑——他早把白虎煞气刻在我的命格里，此刻正顺着血脉啃噬棋盘。

"震为雷，巽为风！"

我撕下青铜左腿插入地脉，引爆三千年来积蓄的怨气。棋线根根崩断，血泉中的魂魄呼啸着扑向鬼谷子。他慌忙祭出《阴符经》，但书页间掉落的不是符咒，而是我周岁时咬碎的算筹乳牙。

"原来如此..."我接住乳牙掷向浑天仪，"你们连婴孩都不放过！"

三百浑天仪同时震颤，降下雷霆锁链。我任由其贯穿琵琶骨，借雷霆之力跃至云顶。这里堆满历代执棋者的尸骸，他们的头骨被改造成星斗仪，脑浆还在卦象中沸腾。

鬼谷子追来时，我已找到浑天仪核心——用李氏先祖头骨垒成的祭坛。最顶端的头骨戴着祖父的傩面，下颌开合着吐出带血的卦辞："弑天者...必遭..."

"必遭人诛？"我掰断傩面，露出底下完整的浑天仪蓝图。图纸显示，真正的天道早在商周之际就被替换，如今运转的不过是李氏仿造的赝品。

地面突然塌陷，诸子百家领袖乘着法器升空。墨家巨子驱动机关城，法家判官展开律令天书，佛门高僧祭出因果塔——他们手中的算筹组成弑天阵，而我正站在阵眼。

"时辰已到。"鬼谷子抹去嘴角血渍，"请李公子赴死，以全天道。"

弑天阵亮起的瞬间，我捏碎最后半枚命筹。寿命归零的刹那，三百浑天仪突然调转炮口。百家领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本命法器正对准眉心。

"你们忘了..."我任由身躯在阵光中消散，"李氏血脉，才是浑天仪真正的钥匙。"

九州大地响起齿轮咬合声，所有算筹兵器同时叛主。墨家机关城坠向法家刑场，佛门因果塔插进阴阳家祖地，农家尸穑堂的麦穗在诸子圣地疯长。

鬼谷子试图重启棋局，却抓了个空——他的双手正在卦象中融化。我残留的意识附着在算筹风暴里，看见未来李观一的白虎魂从地脉钻出，与小妹的玄武残魂相拥。

"哥，该醒了。"小妹的魂火包裹住我最后的神识，"你从来不是棋子..."

玄武刃突然从虚空刺出，斩断所有命筹丝线。浑天仪在悲鸣中解体，三百颗核心算筹坠向九州。我最后的视野里，那些算筹落地生根，长出没有卦象的纯白巨树。

**终章 无卦**

睁开眼时，掌心躺着片嫩叶。

我躺在溪边，远处农人唱着没有词牌的乡谣。襁褓中的婴孩在柳荫下酣睡，他额间没有朱雀印，只有被蚊子叮的红包。

"客官喝碗茶么？"茶摊老者递来粗陶碗，清水里映着晴空。没有命筹丝线，没有浑天仪，只有朵云懒懒地飘。

我摸着完好无损的胸膛，那里跳动着陌生的心跳。茶摊旁的告示牌贴着新帝登基的布告，落款是"永初元年"——本该在十六年前消失的年号。

溪水突然泛起涟漪，倒映出戴青铜傩面的女子。她摘下傩面，露出和小妹一模一样的笑："李公子，这无卦的天下，可还入眼？"

风起时，几片白絮飘落掌心。其中一片写着极小的篆文：

**弑天者，成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