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树年轮**
溪水倒影中的青铜碎屑突然聚成刀刃,割破我凝望的瞳孔。茶碗坠地碎裂,清水渗入泥土时泛起星图纹路——本该消失的卦象,正在新生的白树年轮里复生。
"客官的眼,该换了。"茶摊老者掀开草帽,露出墨家齿轮咬合的眼眶。他枯枝般的手指刺入我受伤的右眼,摘出的眼球在掌心化作微型浑天仪,"永初元年?不过是旧天道打盹的瞬息。"
剧痛让我看清真相:晴空是张巨大的傩面,云朵是未清理干净的算筹灰烬。远处酣睡的婴孩突然啼哭,额间红包裂开,钻出带倒刺的青铜卦签。
傩面女子从虚空中抓出玄武刃:"我说过,无卦即是最大的卦。"她斩断我试图触碰婴孩的手,断腕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白树的汁液,"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溪水照出我的新躯体:皮肤呈现年轮纹理,心脏位置嵌着半枚朱雀符,发丝间垂落青铜嫩芽。那些本该消亡的命筹,正在这副身体里以年轮形式重生。
"三日。"女子将玄武刃插进我脚下的卦象,"白树开花时,新天道会吞噬所有虚妄的安宁。"
夜幕突然降临,却不是寻常的黑。三百颗浑天仪残骸在夜空睁开瞳孔,投射下青铜色的月光。被照到的农人开始机械化,他们用犁耙在田间刻出《连山易》残篇,稻穗在卦象中结出算筹果实。
**第一夜**
我蹲在茶棚废墟里,用白树枝蘸血绘制地图。那些星罗棋布的白树,根部都连着具古尸——最新发芽的树苗下,埋着未来李观一的白虎剑。
"你还有七处穴位没被同化。"傩面女子抛来青铜罗盘,盘心指针是我的肋骨打磨而成,"子时三刻,墨家会来收割第一茬白树汁。"
话音未落,地面隆起三十六处坟包。铸铁傀儡破土而出,它们背后插着写有"永初"年号的墓碑,眼眶里燃烧的却是旧天道的命筹火种。
"坎为水,寅卯合木!"我折断右手小指插入震位。白树汁液暴涨成藤,缠住傀儡的铸铁关节。但那些命筹火种突然转移,顺着藤蔓烧向我的年轮核心。
傩面女子旋身劈开藤蔓,玄武刃沾到汁液后竟开出白花:"新天道在模仿人类,这些傀儡是它拙劣的临摹。"她挑出傀儡脊椎里的青铜签,签文显示今日是我的"头七"。
远处突然传来编钟声,本该消失的法家判官踏着律令锁链走来。他们手中的斩首令焕然一新,朱砂写成"永初"二字,但勾画笔锋藏着十六年前的旧历。
"罪人李观一,判轮回之刑。"判官们展开的卷轴上,我每一世都死于白树开花。最新一幅刑图上,傩面女子正将玄武刃刺入我眉心。
**第二夜**
白树开始流血。
我跟傩面女子潜入墨家地堡,看见三千具青铜棺正在榨取树汁。棺中泡着的不是尸体,而是永初元年的新生儿——他们脐带连接着树根,瞳孔里播放着旧世代的战乱。
"新天道在培育恐惧。"女子用傩面接住滴落的树汁,液体在面具上蚀刻出我的一生,"当白树尝遍七情六欲,就会结出真正的天道果。"
地堡深处传来齿轮轰鸣,我们撞见正在改造白树的墨家巨子。他的机械臂插进树干,将算筹芯片植入年轮:"李公子,新天道比旧世仁慈多了,至少让你多活了七天。"
我挥动白树枝斩断机械臂,断口喷出的却是玄武残魂。巨子大笑着撕开胸腔,露出跳动的新天道核心——那是用我的头骨雕成的浑天仪,朱雀符在颅骨裂缝中燃烧。
"杀我便是灭世。"巨子将核心对准玄武刃,"来啊,弑天者。"
傩面女子突然摘下面具按在我脸上,傩面内侧刻满反卦象。世界在青铜色中扭曲,我看到真相:所谓新天道,不过是自己当年被浑天仪吸收的残念,正在借白树重生。
巨子趁我恍惚时掷出命筹网,傩面女子以身作盾被切成碎块。她最后的残魂附在玄武刃上:"记住,白树年轮是你的..."
**第三夜**
我站在最初苏醒的溪边,白树在身后绽放血色花苞。三百颗浑天仪降下光柱,将众生炼成花肥。茶摊老者的齿轮眼球滚落脚边,瞳孔里放映着轮回万次的弑天局。
"这局你破不了。"未来李观一的声音从花苞传出,"因为执棋人是你自己。"
我握紧玄武刃刺入心脏,年轮躯体轰然炸裂。白树汁液裹挟着历代执棋者的记忆,倒灌进新天道的核心。那些被吞噬的恐惧、被篡改的安宁、被伪造的太平,在汁液中沸腾成最毒的卦象。
浑天仪在悲鸣中瓦解,白树花苞逐一凋零。当最后一片花瓣落地时,我听见傩面女子消散前的余音:"...心跳。"
永初元年的朝阳照常升起,溪边酣睡的婴孩挠了挠红包。茶摊老者递来新碗清水,这次倒影里没有卦象,只有朵云懒懒地飘。
我捡起地上一截白树枝,断口处的年轮正好七圈。树皮下藏着的玄武刃碎片微微发烫,拼出个极小的"八"字。
风起时,对岸新栽的白树林沙沙作响。其中某棵树的年轮里,隐约传出算筹碰撞的金石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