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梆子声尚在晨雾中酝酿,压切长谷部已如墨绘般静立在手入室中央。紫檀刀架上,打刀与胁差并峙如双峰,菱形刀纹在格窗透入的曦光里流转冷芒,恰似雪夜中蛰伏的银蛇。他垂眸擦拭刀镡,白绢顺着缠枝纹的沟壑游走,指腹擦过铜绿斑驳处时,永禄二年姉川合战的血痕在微光下泛着暗紫,宛如凝固的溪流。茶釜在炭炉上发出细微的咕嘟声,与他腕间银质钏铃的轻响交织成谜样韵律。
障子门被推开的刹那,明漫木屐底棉布与地板摩擦的"沙沙"声骤然清晰。她将朱漆函匣轻置刀架,出阵令上的朱砂大印在晨曦中似未干的血,印泥边缘洇出的细纹如蛛网蔓延。"斥候回报,武田奇袭队已越西侧鞍形峠。"她指尖划过地图上银粉勾勒的山脉,信浓川的蓝线在烛火下晃出碎光,"八幡原的扭曲点强度,是上月小田原的五倍。"
长谷部转身时,玄色阵羽织的下摆如墨浪翻卷,案头青瓷茶盏应声坠地,裂成三瓣的残片在榻榻米上溅开茶渍。他甚至未觉掌心拍裂案几的刺痛,直到木屑扎进虎口才惊觉指节泛白:"主君岂能涉险!"声线里的震颤连自己都陌生,三年前京都伏见城的火光突然在眼底灼出残影——那些扭曲的溯行军刀刃,以及明漫护在他身前时,灵力光刃爆发出的刺目金芒。
明漫展开布防图的动作未停,丝绸地图边缘的金线在她腕间晃动。她指着八幡原中央的猩红标记,那里用朱砂画着重叠的刀剑交叉纹,笔锋刺破纸面处渗出暗红:"时空乱流已具象化。"指甲轻叩妻女山图例时,长谷部看见她虎口新结的痂——三日前修复数珠丸恒次时,崩刃划伤的痕迹在烛光下泛着脆弱的粉。"您的刀装..."他忽然顿住,才发现自己的胁差已被反复调整过七次,白绢在镡部缠出完美的菱形结。
出阵号角在寅时三刻撕裂晨雾。长谷部将明漫护在本阵核心,打刀出鞘时带起的刀风切开薄雾,菱形刀纹在逆光中折射出万千芒点。第一支流箭破空而来时,他手腕翻转如蝶翼振翅,刀身精准截住箭杆,铁簇擦着刀背坠地的瞬间,火星溅在明漫袴裙边缘,烧出细小的焦痕。"左翼第七列!"副将的喊声被箭雨撕碎,长谷部旋身劈落第二矢,余光瞥见明漫从箭囊抽出特制羽箭——箭镞镶嵌的灵力结晶在她指间泛起温润紫光,如将落的夕日。
持薙刀的足轻从敌阵飞跃而出时,长谷部竟弃刀徒手攥住刀锋。锻打百层的钢铁割开虎口,温热的血珠顺着刀纹滑落,在六文钱胴具足的甲片间凝成暗珠。他听见明漫的惊呼被风揉碎,却在瞥见她策马冲出本阵的刹那瞳孔骤缩——鎏金灵力在她掌心凝成光刃,劈开时空裂缝时爆发出的音爆震落林间宿露,裂缝深处涌出的溯行军甲胄碎片如黑蝶纷飞,刃上幽蓝光芒让他想起三年前失控的月夜。
"主君!"他的嘶吼被刀鸣吞没。杀穿三重敌阵时,明漫正单膝跪在燃烧的桔梗花丛中,灵力如金色溪流注入地脉。时空裂缝闭合的瞬间,她腕间检测器迸出蛛网裂纹,整个人如断线傀儡向后倒去,发簪松脱的刹那,墨发在火光中散成飘动的黑绸。长谷部扯下阵羽织跃马追去,布料擦过刀镡时听见自己破碎的誓言:"此身即为刀鞘,纵坠阿鼻——"
归阵时夕照将本丸染成赤金。手入室里燃着白檀香,明漫用金疮药涂抹他崩裂的虎口,药汁渗入伤口时泛起微凉刺痛。当她低头包扎的发梢扫过他手腕,长谷部突然单膝触地,额头抵着榻榻米:"末将未能护主,恳请惩处。"烛火被穿堂风拂得明灭,他听见布料折叠的窸窣声,继而有微凉织物覆在背上——明漫将染血的阵羽织叠成方胜,血渍在玄色织锦上晕成暗红花纹,像极了他刀鞘上镶嵌的红珊瑚。
"那就罚你..."她指尖划过方胜折痕,忽然轻笑出声,"教我做味噌汤吧。"月光恰好漏过窗柩,在她发顶镀上银边,长谷部这才看见她袖口绷带边缘,检测器残留的蓝光正随灵力波动明灭。刀架上的打刀突然发出清越鸣响,似在应和灶台传来的水声。他望着明漫走向厨房的背影,注意到她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灼痕——那是时空乱流留下的印记,如同他刀身永不磨灭的地肌纹。
味噌的香气在室内弥漫时,长谷部接过明漫递来的木勺。汤汁在陶碗里晃出金红涟漪,映着她耳尖未拭去的灰烬。他忽然想起出阵前她擦拭刀鞘的梅香,想起八幡原坠落时她发间散开的墨色。"要先炒香葱白。"他低声指点,掌心的绷带却被攥得更紧。窗外晚钟悠扬,他听见自己喉间滚过一声轻应,这一次,木勺在手中握得比刀柄更稳,就像此刻在汤汽中悄然凝结的誓约,比菱形刀纹更坚韧,比地脉灵力更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