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1

如果命运能提前告诉我，那我可不可以重新许愿，永远都不做公主，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 万芙的日记

今年五月份的雨下的很频繁，但花开的正艳，林娟喜欢花。

她已经很少出屋去了，天已经热起来了，可她却叠穿着衣服，她身上瘦的已经只剩“骨头”了，这样才能让女儿不那么注意。

两年前，五月份，巷子里的花儿开的最是艳，镇里派人来做体检，之后医生送她出去时。

停在她对面，压低声音说:“回去可以跟家属商量一下，如果还想继续治疗的话，可以去镇里联系大医院。”

林娟有些呆愣，半天才回过神，“好，谢谢医生。”

她有些听不清医生接下来的话了，脑海里面只有女儿的笑在不断浮现。

“你这种情况还是保守治疗吧，胃上的肿瘤是良性，现在是早期可以做手术。”

“可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看……，如果打掉，可能……”

“你这个情况太复杂。”

“你家属还来吗？”

回家的路上林娟脑子里穿插着医生说的话，她又回想起自己的询问，“如果我要是把孩子生下，我还有多久？”

她只记得医生望向她时的沉默“我没有办法直接下结论，但是如果生下这个孩子肯定会影响治疗。”

坐公交车回家时，林娟看了看窗外，一座座高山镀着金光，高低起伏之间她心想，给万鹏织的围巾还差一半，要去再买些线。上次万芙相中的白雪公主裙要买给她，还得给她多买些面包饼干，她饭不好好吃，就爱吃零食，对身体也不好，以后可怎么办才好。爸妈那边还生自己的气吗？这么多年都没回去过了。

她谁也不想通知，她讨厌煽情，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她已经想好的事就没必要再去改了。

只是对不起女儿，和肚子里的孩子，她真的很想看着她们长大，为他们遮风挡雨。

思绪慢慢回到现在。

她半靠在窗边，远处群山如黛，身后露出紫红色的天际线，巷子里的蒲公英飞的比院里的海棠树还高，一直飘到对面的屋顶。

现在每天对她来讲最好的事，除了哄着小女儿万艾，就是等着万芙放学冲到她身边和她讲今天开心的事，每次看着万芙眉飞色舞的表情她都觉得满足，她总是想多看看她。

“妈妈妈妈，我六一儿童节可以演公主了。”

“是吗，那可真好，在妈妈心里小芙本来就是小公主，快要生日了，妈妈给小芙买公主裙，好不好？”林娟撑着身体倚在屋墙边。

万芙跑到林娟身边搂着她的脖子，“我最喜欢妈妈啦，那妈妈给我买最漂亮的公主裙，等我以后成了新娘子也还要穿，好不好？”

“好。”

“那妈妈我去找哥哥玩了，你晚上给我买薯片，也要给哥哥买。”

说着万芙就跑开了，身后染上了一层阴影。

“好，你慢点跑，别总是毛毛躁躁的。”

“知道啦。”万芙转过头做了一个鬼脸，把林娟逗笑了。

万芙跑去西面屋子的时候汪思清正在做练习册，他总是很安静，连带着身边的空气都安静了。

万芙悄悄的坐在他的旁边，盯了他一会儿，就靠在他胳膊上“哥哥，我快要过生日啦，妈妈说了要给我买一件最漂亮的公主裙，你说我穿上了会不会变成真的公主啊。”

“你现在就是公主，不需要变。”

“真的吗？”

“嗯。”

“那你喜欢公主吗？”

汪思清停下笔，认真的盯着万芙，一阵风吹过两人之间，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喜欢。”

少年的声音好听，让胳膊上的万芙露出了星星眼，就这样盯着他看，悄悄在心里说“我也很喜欢哥哥。”

生日这天雨下的很大很大，窗外的海棠花都败了。

桌子上放着蛋糕，上面画着家里五口人，他们都在冲着万芙笑，蜡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只有汪思清和林娟陪着万芙过生日。

“小芙，快许愿吧。”

万芙闭着眼睛，心里特别虔诚的许下了好多愿望。“我希望我能变成公主，长大就嫁给白马王子，哥哥可以一直陪着我玩，还有爸爸打工回来后要给我买好多好吃的，妈妈可以一直给我梳漂亮的辫子。”

“好啦，我的愿望许完啦，老天肯定能帮我实现”万芙眉眼弯弯，活脱脱像一个年画娃娃，很有福气的样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林娟把今早去镇里买来的公主裙送给了万芙，裙子很漂亮，不属于亮眼的黄色，但又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六一儿童节这天，万芙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公主裙，又让林娟给自己扎辫子，把辫子扎的像花苞一样，还有红色的发带，稍稍有些夸张，可是万芙很喜欢，在镜子前照来照去。

身后的汪思清就这样看着她，万芙转过头牵起他的手“哥哥我们走吧，一会儿就来不及啦，我还要给同学看我的公主裙呢。”

“好，我们走吧。”

出了门口万芙还不忘叮嘱林娟，“妈妈也要在台下看我演出哦，千万不能忘了，这可是我第一次演公主。”万芙邹着一张脸。

“妈妈知道了，一会儿就去学校看小芙表演。”

林娟就站在那棵海棠树下，看着万芙渐渐远去的背影，树下却出现一片鲜红。

林娟缓缓蹲下身子，眼神中满是平静与无奈。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她想再陪陪女儿。

她强撑着身体来到学校礼堂，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在这时舞台上的灯光亮起，万芙如同一个真正的公主般美丽动人。林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泪却不可控制的滑落。

演出结束后，站在台上的万芙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林娟，只看见她对自己笑，鼓掌鼓得起劲，这一刻，她只能看见妈妈。

演出结束，趁着小演员下台的时候，林娟转身离开了，她最后望了望万芙下台的背影，我的女儿，惟愿你一生健康快乐就好，妈妈很爱你，很爱你。

回到家中，一对穿着得体，看着大约有四十多岁的夫妻，站在院子里，林娟招呼他们坐下，把屋子里的二女儿抱了出来，“这孩子是早产儿，身体不好，平时也老是生病，你们……多费心了。”

“大姐，这孩子交给我们，你放心吧，我们会对这孩子好的，不瞒你说，我和我爱人想要孩子很多年了，但一直……”

说这话的女人，面露苦色，但确是真诚，将她们送走之后，林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将提前写好的信放在了院里的石桌上，林娟走出了小巷。

而在礼堂这边，万芙下台之后，怎么也找不见妈妈，她就和小朋友一起去后台玩了。

下午五点钟才放学，汪思清从班级里把万芙接出来后，两个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哥哥，你有没有来看我演出啊，我都没有看到你，你不守信用哦。”说这话时万芙撇着嘴。

“我看到了，老师让我们自习。”

“你自习怎么能看到我演出呢，你骗我，你不是好哥哥了，我要和你绝交!”万芙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还跺了跺脚。

“我没骗你，我和王静雯一起去看的。”

万芙突然停下冲着汪思清笑“那你是不是偷偷出来的呀？”

“嗯。”

“那你会不会被老师抓到啊，万一他训你怎么办？”

“不会的，老师不会训我。”

万芙撇了撇小嘴“我知道了，因为你好看对不对？原来老师也喜欢好看的学生啊。”

汪思清平视着前方的路，缓缓露出微笑，“嗯。”

“算了，我要回家找妈妈啦，我要吃薯片。”说着万芙就快速往家的方向跑去。

回到家打开院门的一刹那，阳光透过海棠树将光影映射在万芙身上，树叶被风吹的轻轻晃动。

万芙走进院子里，往屋子里跑“妈妈，我回来啦，我今天表演的很好哦”

“妈妈，妈妈。”万芙趴在窗边，却不见林娟身影，也没有看见妹妹。

此时汪思清也进院子里来了，“小芙，你趴在窗边做什么？”

“哥哥，妈妈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她了。”

“是不是出去了，等一等吧。”

走到石桌前的万芙发现了一封压在杯子下面的信，只有一年级文化的万芙显然看不懂上面的连笔字，转头将它交给了汪思清，“哥哥，你看这个是不是妈妈写的，怎么这么乱啊？”

汪思清接过布满折痕的信纸，上面的字连成一片，他只能细细辨认。

思清这是阿姨写给你的信，请你不要给小芙讲，阿姨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一开始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你，但看到你对小芙这么上心，这么负责任，阿姨就能接受你了，可能这个理由很自私，但是接下来阿姨还是要求你一件事，我病了活不长了，在最后的时间里想回家看看我的父母，再去见见你们的爸爸，我在你房间抽屉里留了一笔钱，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存下的，本来打算以后留着给小芙和妹妹上学用，现在把它交给你，留着做生活上的开支，对了，我屋子里南面有一个盒子是留给小芙的，那是她的六一礼物，你帮阿姨告诉她，她今天表演的很好，真的是一位公主，这孩子看着胆子大，其实爱哭鼻子，你千万不要留她一个人在家里，她平时爱吃零食，你要多管着点她，睡觉还爱打把势，很不老实，你要多看看她是不是盖被子了，以后天冷，千万给她在杯子里放些热水，如果她不喝就加些白糖，你们两个人在家里要注意安全，晚上睡觉一定把门锁好。

你也要注意身体，阿姨知道你成绩很好，这一年多给你开家长会时总是被表扬，阿姨也老是被他们那些家长问，到底是怎么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孩子的？阿姨发自内心的为你自豪，阿姨留下的钱很充裕，以后长大了，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就买些礼物给人家，不用太节省，别亏待自己，你爸爸打工回来也会给你们留钱的。

还有就是如果小芙问起这封信的内容，你就告诉她，我和她小妹是去她外地找她爸爸去了，让她听话，别哭鼻子，她是大孩子了，妈妈很爱她。

我走之后家里的东西如果隔壁院的小叔和你们奶奶来借的话，就借给他们，如果不还，也不要去要，别和他们起冲突，好好保护自己和小芙，大概就这些了，你可不要嫌阿姨啰嗦，这是最后一次和你讲话了，阿姨要谢谢你出现在这个家里，在阿姨的心里，其实，你早就是我的小孩了。

我印象里妈妈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就是继母的样子。

—— 汪思清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