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2

生命总有一次阵痛，但结果，无数次阵痛。

——万芙的日记

“哥哥，妈妈去哪了？”万芙盯着看信的汪思清。

“去找爸爸了。”

“那她是不是很久才能回来？”

“嗯，很久，小芙再大一些就回来。”

“要那么久吗？我想她怎么办？”万芙皱着一张小脸。

“嗯，小芙不是也希望爸爸和妈妈一直在一起吗？等到过年他们也许就回来了。”汪思清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向万芙。

“那好吧，那我乖乖的等着妈妈。”随后就绽放出笑容，破碎的阳光打在她脸上时，汪思清注视着万芙，心想:如果你一直这么快乐也很好，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才能真的无忧无虑。

“阿姨说了，在她屋子南面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有你的六一礼物，还有你表演的很好，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哥哥，我晚上再去看，我现在能不能去外面玩一会啊，我和许晓荷都约好啦。”

“好，去吧，注意安全，别摔了。”

“知道啦！我一会儿就回来。”

万芙出去后，汪思清整个人安静的坐在石凳上，院外来往的行人在他的眼里渐渐模糊了，他反复去看手中的信纸，最后把他放进了衣柜底下的抽屉里，关上了。

他走去厨房，发现锅里的饭还热着，随后他靠在窗边，脑子里只回想起林娟的笑，其他的好像都虚幻了，手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晚上吃完晚饭，汪思清坐在西面屋子里写练习册，另一边的万芙打开了林娟留给自己的盒子，里面有一个玉镯子，上面放着一封信，打开之后，里面好多字都是拼音，万芙一字一句的把拼音拼出来，大致是这样:

小芙（fu）妈妈把这个镯（zhuo）子留（liu）给你，如果哥哥哪（na）天走了，也别怪（guai）他，爸爸没回来，你就把这个给后街（jie）的张爷爷，他人好，不会骗（pian）你，妈妈要很（hen）久才回来，你要听话，要变（bian）成公主都要很听话，镯子藏（cang）起来，这是秘密，（mi，mi）不可以告诉（gao，su）别人。

万芙其实不大理解信里的内容，她只能坐在椅子上慢慢想，最后只明白要先把镯子藏起来，不可以告诉别人。

随后就她就把盒子盖住放在床底，用旁边的毯子盖住，完成后，不知怎的，她心里隐隐觉得不舒服，长大后才明白这种情绪叫做不安。

九月份中旬，离林娟走已将近四个月了，万芙和汪思清的关系就在这个时期变得更加亲密，因为她很依赖他。

万芙很喜欢看电视剧，每天放学都要先打开电视机，最近大热的《步步惊心》，万芙虽然看不懂里面情节暗含的深意，却也喜欢的厉害，就连吃饭时，眼睛也要瞟着。

“哥哥，你说为什么，若曦不喜欢十四，喜欢四阿哥，是因为他做了皇帝吗？”

正在泡泡面的汪思清低着头，手里的动作没停，“不是，喜欢一个人是内心的决定，。”

“那如果让我选，我就选十阿哥。”万芙神色严肃，颇有些认真的意味。

汪思清有些好笑，刚刚还问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呢，这会儿就转到十阿哥这儿了，这未免也太跳脱了，“那小芙为什么选他？”

转过头，看着电视里正被明玉格格追的围着桌子转的十阿哥，汪思清确实看不出来他在一众阿哥里的闪光点。

万芙转头注视着他“因为他傻，不会欺负我，可以一直陪我玩啊。”她笑着，眉眼之间仿佛染上了窗外的月光。

如果说汪思清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一定有一个月后晚上发生的那件，汪思清本来把听完故事的万芙都哄睡了，回去西屋写作业时，写到一半，笔却没墨了，他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钱，去商店买默水，走之前将门在外面锁好，确认了两次才走。

他整个人走在路上时，即使锁了门，心里面却还是焦急不安，他总感觉万芙好像在哭，坐在床上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喊他哥哥。

越想越害怕，都快要走到商店了，汪思清转过身就往家里狂奔，快要到门口时，看见掉落在一旁的锁头，和一个掉了些石末的石块。

门，被砸开了。

汪思清整个人的心仿佛沉到了海底，一瞬间耳朵响起了混乱的轰鸣声，他快速的向屋子方向跑去。

却看见院子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是万鹏。

万鹏喝多了酒，整个人站的摇摇晃晃，他走在街上，一会儿骂两句路人，一会儿又突然嚎啕大哭，路过的行人都以为他是疯子，绕着他走。

他从外地回来好几天了，每次想到靠在自己肩上咽气的林娟，他才真正体会到心如刀绞四个字，花开花败终归尘，林娟这朵花消失了……

在巷子里看到万芙蹦蹦跳跳的背影，那刺眼的笑容仿佛在他心上划刀，他不愿承认自己作为丈夫的失职，更觉得林娟病的这么重却不去治病，都是因为孩子。

晚上坐在年轻时经常带林娟吃饭的路边摊，他喝醉了，老板看他情绪不对，硬是吓得提早收了摊。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的怨气却没有地方发泄，他走到了自己家的院门前，看着门上的锁头，他像疯了一般敲门，嘴里喊着林娟的名字，最后他用一旁柳树下的石头把锁砸开了。

走进了院子，林娟好像出现在他眼前，穿着湖水绿的裙子，一路带着他走进屋子里，歪头冲着他笑，一如当年，这时林娟突然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床上熟睡着的万芙。

万鹏嘴里念叨着，“我知道，我知道……你生我气了，我知道你肯定想孩子了，我让她去陪你，让她去陪你……”

他突然露出笑容，整个人仿佛都不正常了，他把手慢慢放在万芙的脖子上，随后收紧，这时万芙睁开了眼，爸爸还没叫出口，她整个人就喘不上气了，眼泪哗哗的从眼角落下，她竭力瞪着双腿，用手抓向万鹏的手。

万鹏继续使劲掐着万芙的脖子将她举着走到了院子里，万芙反应过来爸爸是想掐死自己，她突然安静了，她本来很想抱抱爸爸，问他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可这是为什么？爸爸不喜欢我了吗？

就在万芙放弃挣扎的时候，汪思清回来了，他看到了万芙望向自己时的无助和难过，以及快要咽气的样子。

那一刻，他疯了一样冲向万鹏，可少年的力气再大，和成年人比也还是四两拨千斤，他转身搬起树下的大石块砸向万鹏的后背，一时间，万鹏倒在了地上，汪思清从他手里抢过万芙，把她护在怀里，“小芙别怕，我在这，不怕……”

万鹏爬起来之后，眼睛里透着怒火“你敢打你爸，反了你们了。”他把一旁摆好的木柴抽了出来，脚步虚浮的走向汪思清，拿着木条狠狠地抽向他，从汪思清怀里缓过神来的万芙吓得哇哇哭，“爸爸别打哥哥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

“你还敢说话，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你妈死了，你还敢哭。”万鹏停下动作又要上前去掐万芙。

万芙突然呆住了，汪思清知道自己根本就无法和万鹏硬碰硬，他没办法保护万芙，只能趁着现在万鹏喝了酒，脚步不稳，带着万芙往院子外面跑，身后万鹏的咒骂声渐渐小了，夜从未如此静过……一颗星星滑过天空。

汪思清和万芙顺着巷子里的石板路一直跑到了瓶河附近，见万芙没有穿鞋，身上也只穿着睡衣，汪思清就把自己的外衣给万芙穿上了，“哥哥背你，好不好？”

万芙还是没动，眼神散发着空洞，她好像石化了一般，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哥哥，我不做公主了。”

随后她紧紧的抓住汪思清的胳膊，瞪大双眼，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从眼角滑落，每一滴都似乎流进了汪思清的心里。

“哥哥，你能带我去找妈妈吗？我保证听话，好不好？”

汪思清站在路灯下，光影明暗交错，雨缓缓落下……他抓着万芙的手，让她趴在自己背上，带她去瓶河旁边的旧房子里避雨。

里面黑漆漆的，安静的可怕，月光从门外照进来照在屋子中间贴的观音像，观音正双眼透着寒光，直视着汪思清。

他们坐在了门槛里面的空地，汪思清用手擦拭着万芙额头边上的雨水。万芙就这样看着他，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哥哥，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妈妈？求求你了，哥哥，我会听话的。”她恳求着汪思清。

“我们就在这等着妈妈好吗？她会回来的，她很爱你，会……回来……”汪思清语气沙哑，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他想哄笑万芙，让她对着自己笑笑，他喜欢看她笑，喜欢她在树林里摸小狗时眼里的笑，喜欢她在巷子里放风筝时的笑，喜欢她每次趴在自己窗前叫自己哥哥时的笑……

我要再快些长大，这样就可以让世间所有的风雨从此再也没有办法伤害到她。

——汪思清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