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瞬间鸟兽散。玄关处,一色顶着黑眼圈冲出来,手里挥舞着连夜赶出的“魔导炉贝塔版”,外壳还冒着淡淡的机油味。
“等等我!先让我给它加个保温壳,南极冷啊!”
一色顶着一颗在晨光里闪闪发亮的光头,眼圈黑得像被人拿墨汁刷了两圈,手里却还死死抱着那台刚出炉的魔导炉。
十花忍不住轻笑一声,她伸手,毫不费力地把机器从他怀里拎过来,掂了掂重量,像厨师掂锅那样熟练。
“去吧。”
她轻抬下巴,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快去洗漱吧,我给你的时间很充足,谁让你辛苦了一夜。”
一色愣了半秒,光头“噌”地浮出一层淡粉。
他原以为十花会直接把贝塔版魔导炉没收,结果对方只是把它轻轻放到鞋柜上,顺手拍了拍外壳,像在安抚一只熬夜炸毛的猫。
“谢、谢谢十花姐……”
他挠了挠亮得几乎可以当镜子的脑壳,指尖蹭到一圈熬夜后新冒出的青茬,刺刺的,却莫名有点暖。
“别傻站着。”十花转身去厨房,背对着他挥了挥汤勺,“再磨蹭,我就把味噌汤里的豆腐全捞给别人了。”
“是!”
一色脚跟一并,发出清脆的啪声。
他抱着毛巾冲进卫生间,门合上之前,还不忘探头看了看十花,在心里默念着:“十花姐,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嘛!”
回应他的是汤勺敲击锅沿的一声清脆的叮,像默认,又像是在提醒:可怕不可怕,得看这趟出国时的表现。
吃过早餐后,十花领着这群精力旺盛的小鬼头去办理签证。
她穿着一身简洁的米色风衣,头发高高束起,显得干练又沉稳。
她一边用手机在网上预订机票,一边不忘叮嘱:“护照别弄丢了,签证照片都笑得太傻,入境的时候别给我添麻烦。”
打车来到机场时,勇太几人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机场大厅的玻璃穹顶高得吓人,阳光透过玻璃洒下来,像是一层薄薄的金粉。
自动扶梯缓缓上升,六花站在上面,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第一次看见魔法阵。
“这地方……比学校的体育馆还大!”她小声嘀咕。
“别东张西望,小心走丢。”勇太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像拎小猫一样把她拽回来。
他们从没坐过飞机,电车倒是经常坐,这种带着翅膀的庞然大物平时只在电视里见过。
登机口前排着长队,广播里传来温柔的国际通用语言的提示音,六花踮着脚往前看,像一只不安分的小企鹅。
9点左右,飞机缓缓滑入跑道,巨大的引擎声像巨兽低吼。
9点5分,人群开始检票,十花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一叠登机牌,像班主任带队春游。
9点10分,乘客全部入座。机舱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空调味,座椅是深蓝色的,摸起来有点凉。
也许是昨晚工作时太拼命的缘故,一色刚坐下就歪着脑袋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一点口水,像一只晒晕了的猫。
反观其他人,一个个精神得像刚充完电。六花趴在窗边,脸几乎贴在玻璃上,眼睛亮得像两颗刚擦过的玻璃珠。
“勇太,快看!那是云吗?像棉花糖!”她指着窗外,声音激动得发颤。
“那是积雨云,邪王真眼使。”七宫的语气一本正经,但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飞机开始加速,机身轻轻一颤,像是要挣脱地心引力。
六花“哇”地一声,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指节都发白了。勇太坐在她旁边,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丝无奈。
“好了,给我坐好。”勇太一记手刀打在六花的头上,她顿时发出“啊呜”的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乖乖坐回原位,脸颊鼓鼓的,像只生气的河豚。
从东瀛到米卡国需要一路往西,跨越两大洋,飞行时间长得足以看完两部时长不短的电影。
起初,六花她们还对窗外的景色充满好奇,蓝天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云层像被撕碎的棉絮漂浮在空中。偶尔还能看见海面上航行的船只,小得像玩具。
但时间一长,新鲜感就像被阳光晒化的冰淇淋,慢慢消失了。
六花开始打哈欠,七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森夏则拿出随身携带的素描本,低头画着窗外的机翼。
十花靠在椅背上,眼神平静地望着前方。她出差的次数太多,早已习惯了这种长途飞行。
她甚至能准确说出飞机什么时候会颠簸,什么时候会送餐,什么时候空姐会开始收垃圾。
飞机进入平流层后,机舱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的嗡嗡声。
勇太忽然皱了皱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侧过头,用眼神示意森夏。
“你和七宫感应一下,提前得知具体位置,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
森夏点了点头,放下素描本,牵起对面七宫的手。七宫的手指冰凉,指尖微微发抖。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和森夏一起进入冥想状态。机舱里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她们的脸上,像是给她们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精灵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又像远处海浪拍岸的回响。
七宫的睫毛轻轻颤动,眉头越皱越紧。森夏的手指微微收紧,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窗外的云层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她们紧握的双手。
虽然机舱的灯早已调暗,舷窗外的云层像厚棉被一样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但森夏和七宫依旧能清晰地“看见”。
她们没有用粉笔,也没有在地板上刻画繁复的魔法阵,只是十指相扣,掌心相对,便像两枚精准的天线,捕捉到了远在南极大陆深处的黑暗嫩茎。
那东西像一根倒生的藤蔓,通体漆黑,表面浮着细碎的幽绿磷光。
它在冰盖下缓缓扭动,每扭一次,周围的万年冰层就发出低沉的“喀啦”声,仿佛在为它让路。
森夏的喉头轻轻滚动,七宫更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冰凉的唾液滑过喉咙,带来一点短暂的镇定。
“稳住。”森夏用气音提醒。
七宫点了点头,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翼。她们同时闭上眼,把注意力沉入更深的地方——精灵的低语像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有风精灵尖锐的哨音,水精灵带着盐味的呢喃,还有冰精灵清冽得像玻璃碎裂的颤音。
诸多声音交织,经纬度被一寸寸拼合:南纬77°08′,东经126°34′。
退出冥想状态的瞬间,两人几乎同时睁眼。
森夏的小背包挂在椅背,她探手进去,摸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全球地图;七宫则从随身笔袋里抽出两支削得尖尖的绘图铅笔——一支HB,一支2B,笔杆上各贴着一张小小的猫爪贴纸。
她们把地图摊在二人的双腿上,虽然有些窄,地图边缘垂下来,像一条白色的瀑布。
铅笔尖在纸上沙沙地走线,七宫负责换算度分秒,森夏负责把弧线拉直。两人的脑袋几乎抵在一起,呼吸交织成一小团白雾。
不到两分钟,一个小小黑色的“×”落在一片苍茫的白色心脏地带上。森夏把地图折了两折,“嗖”的一声,抛给后座的勇太。
勇太单手接住,展开一看,眉梢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那片白色大得吓人,像一张没有五官的脸。他默默把地名默念两遍:南极高原—伊丽莎白公主地。记牢后,他抬手把地图往前递。
十花接过,垂眼一扫,呼吸顿时轻了半拍——“腹地”两个字像两根冰锥扎在视网膜上。
他们的防寒装备充其量都是一色准备的,跟南极零下六十度的刀子风比起来,不知道能不能平安渡过。
她侧头看了眼斜对面睡得昏天黑地的一色,那家伙的脑袋歪到一边,嘴角的唾液亮晶晶的,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竟还咂了咂嘴。
十花被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气笑了,嘴角勾起一个罕见的弧度,像冰湖上突然裂开的一道细纹。
想必那小子应该是攻克了这个难题吧。
森夏和七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同一个念头:大姐头居然笑了?活久见。
笑意一闪即逝,十花很快收敛神色,抬手拉开自己的魔法空间。
那是一道只有她才能看见的银蓝色裂缝,像拉链一样自空中划开。
她从里面拎出一件深灰色的长款羽绒大衣,内衬是柔软的羊羔绒,领口还缝着一圈可拆卸的貉子毛。
那件大衣带着刚从空间取出的微凉气息,像一块刚化开的冰。
她放轻脚步走到一色旁边,抖开大衣,小心翼翼地盖到他的身上。机舱里的空调打得太足,冷风顺着出风口直往他的脖颈里钻。
一色在梦里似乎察觉到暖意,缩了缩肩膀,整个人往大衣里拱了拱,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哝。
十花替他掖了掖衣角,指尖不小心擦过他温热的脸颊,又迅速收回,像怕被烫到似的。
做完这一切,她回头,正对上那三双亮晶晶的眼睛,勇太假装看窗外,六花咬着吸管偷瞄,森夏和七宫则大大方方地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十花轻咳一声,板起脸:“看什么看,保存体力,到了南极可没人给你们当保姆。”
她的语气依旧冷飕飕,可那抹还没来得及散尽的笑意,却像雪原上忽闪的极光,悄悄映在每个人的瞳仁里。
中午时分,机舱里的阅读灯一盏盏自动调亮,像是谁悄悄拉开了午后的窗帘。
高跟鞋轻叩地毯的节奏由远及近,空姐推着餐车停在过道。金属餐车擦得锃亮,滚轮发出细微的“咕噜”声,像小猫撒娇的呼噜。
餐车上盖着雪白桌布,一排铝箔盒整齐排列,盒盖边缘上微微鼓起,正冒着若有若无的热气。
十花拍了拍手,示意小鬼们把桌板放下,“我来点,你们只管吃。”
她用的是国际通用语里最礼貌却又最不容置喙的句式,连空姐都忍不住挺直了背。
菜单在十花的手里转了个方向。
番茄烩鸡胸,这里面的番茄被炖得几乎化进酱汁里,表面浮着几粒初榨橄榄油的星点金光。
牛奶蔬菜沙拉里的生菜、紫甘蓝、小胡萝卜切成细条,牛奶打底的酱汁里掺了一点蜂蜜,闻起来像初夏的草地。
三文鱼藜麦饭里的藜麦颗颗分明,三文鱼用低温慢煮,橘红色的鱼油凝成薄薄一层,像晚霞落在雪上。